【Batfamily】After story:願你平凡地長大

- 《【TimJay】街邊的男孩》的世界續寫的後續,所以存在一定的Timjay暗示,但這邊主要是聚焦於小杰森與他的義警家人之間的故事(這也是為什麼我會把這幾篇分拆出來),也算是換一個角度來看義警以及蝙家其他人的故事(?)


- 給沒看過《街邊的男孩》的朋友簡單講講:這是一個杰森是最小的孩子(四少順序是迪提米杰)的世界,杰森在被領養前當過雛妓,而他在被老爺領回家之前和提姆發生過一點點「有趣的事」。


- 每章都是和不同人相處的場合:

1. 《尋常的日子》和提姆的場合

2. 《素描的時光》和達米安的場合

3. 《飛翔的瞬間》和迪克的場合


***


《尋常的日子》和提姆的場合


杰森踮起腳跟,從書架上取下《基度山恩仇記》。他摸了摸封面上的精緻圖案後,逼不及待地把它抱在懷裏,跑向站在自然科學書區的提姆——他是帶著錢包的那個。


察覺到杰森正朝自己跑來,提姆便合上手上為了打發時間才翻看的工具書,把它推回進書架內,同時隨口問:「這次買哪本?」


「這個。」,杰森抬起雙手,展示著手上的精裝圖書。


對該書有著點點印象、覺得內容不會引起迪克抗議(「提米!你怎麼可以給弟弟買這種書!這不適合小朋友閱讀!這吧啦吧啦吧啦(以下省略)」)的提姆點了點頭,把書本接過來單手握著,並挪步向收銀台。杰森自自然然地揪著提姆外套下襬的一小角布料,四處張望著。


「怎麼了?」,提姆也跟著環顧了下,「還有東西要買?」


「不……只是不見了其他人?」,杰森指了指旁邊掛著流行讀物標牌的書櫃,「剛剛看到迪克和達米安他們在那邊的,迪克還拿著本講星座的書,看得入神到達米安連踢了他幾下小腿才回過神來。」


「噢,不用管他們。」,提姆用書本捂著嘴巴竊笑,心想那兩人的潛行被杰森這個沒受訓練的普通人察覺出了,丟不丟人啊,儘管是第三次跟蹤才被杰森發現,「他們只是好奇而已。」


「好奇?為什麼?」,雖則是個追問,但杰森問得漫不經心,目光都放在書架上,看到感興趣的書本,便晃了晃提姆的手後自顧自的走開。


「他們並不了解你,只能從觀察開始。」,提姆聳聳肩回答,心裏想著自己也沒多了解杰森,而他不相信他的家人手上沒有杰森的檔案──分分鐘連杰森本人都不知道的資訊都寫了在裏面,畢竟是世界第一偵探要領養孩子。他內心想了一會,思考著那份檔案的內容會不會包含了他那晚的失誤,而腳下則跟上了對方的方向,並沒好氣地小聲抱怨著:「別老是自己跑開,杰森。」


「了解另一個人可是門深奧的學問,一輩子也完成不了——儘管韋恩莊園是不太可能,但『誰知道朝夕相對的鄰居衣櫃有沒有藏著屍體』呢。」,滿臉不在意地隨口回答完,站在哲學叢書下的杰森像想到什麼似的回頭,熟悉的狡黠笑容在他嘴角綻開,像要捉弄提姆似的笑得不懷好意。他輕輕地說:「至於跑掉……要是弄丟了,你會披星戴月的把我找回來的,不是嗎?」,說完了,他又回過身去,指尖按著《憤怒與寬恕》,待提姆站了在他身邊時,才不經意般抖出他們的秘密:「我想啊,尋人又好,救人又好,最好的時機總是深夜——我有說錯嗎?」


提姆呼吸窒了半拍,下意識飛快地張望周遭旁人的反應後,才感覺自己反應過度了,杰森那片語只句,根本沒有說出什麼來,暗示得相當隱晦。


「你……發現了?還是看見了?」,提姆遲疑地問。


杰森刻意打了個呵欠,慵懶地瞇起那雙蔚藍的眼睛,捂著嘴含糊地說:「我到莊園都一個多月了,那可是三十多個夜晚呢。想我不發現的話,恐怕你們得給我灌安眠藥牛奶了。」,他瞟了瞟提姆的臉色,以及遠處又再次出現在書店中的迪克和達米安,忍不住嗤笑,他從書架上抽出《憤怒與寬恕》,塞到提姆手裏後說:「放心吧,我不會說出去的,畢竟同一屋簷下……而且我一直很愛惜你啊,提米。」


「那……謝謝?」,雖然直覺重點不是杰森會不會說出去,但提姆還是撓著後頸道了聲謝,順從地接過莫名增額的課外書購買量。


杰森扯起了兩邊嘴角,禮貌得刻意地躬身,道了聲:「不客氣。」,然後背著雙手大步大步的邁著,在後方慢慢跟著的提姆,看著男孩的背影,紅色的連帽衫嶄新且合身,但不知怎的,提姆忽又想起還穿著寬大外套時的杰森,記憶中那隨走動而晃動的衣襬,此刻一下又一下的掃在他心頭,心癢得不明所以。


提姆皺起眉,揉了揉額角,在杰森回眸拋過來的疑惑目光中,把不合宜的思緒摒除,快步追了上去。


今天是週末,不少家長都帶著他們的孩子來書店,收銀台前排了條不短的人龍。在等待時間,提姆拿出了手機,一下一下地戳著,從下而上仰視著他的杰森看不到內容,不知道對方是在處理公務,還是在打遊戲,而杰森自行假設了是前者,所以就不打擾對方了,安靜地揪著提姆外套下襬的一小角布料,默默地打量著周遭,又扮了幾個鬼臉,逗笑了前方趴在她父親肩上的小女孩。


杰森也忍不住彎起唇角,笑得露出了尖尖的犬齒,只不過,小女孩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別的事物搶走了。


收銀台旁邊架著一個電視機,原本是關上的,但大概是店長突然覺悟到這是個打廣告的好時間,便命職員將之開啟。吸引到小女孩目光的,便是上頭正放映著的兒童認字用動畫,用的主題,恰巧就是正義聯盟的七位元老。


杰森一臉微妙地看著動畫裏的蝙蝠俠蹦來跳去,問出一個又一個智障問題——例如指著一扇寫著「門」的門問這是什麼。


儘管智障,但不少家長在看得邁不動腿的孩子前敗陣下來,乖乖掏出了錢包。提姆從手機上稍稍抬眸,望了眼電視機,又望了眼看得目不轉睛的杰森,隨口問了句:「想要?」


杰森立即搖頭,說:「這智障動畫片,買回家會被達米安嘲笑的,雖然我挺肯定他絕對會看得入迷,因為他是個混帳豬頭──但我在想的不是這個。」


提姆對杰森指「達米安是混帳豬頭」的評論不作任何糾正,反正比起這兩小鬼頭一開始的劍拔弩張和各種更難聽的稱呼,「混帳豬頭」這叫法簡直是孩子氣得近乎可愛了,再者,止息兄弟之間的爭鬥從來都不是他的工作,天曉得在杰森之前,達米安針對的對象可是他呢;於是,他便愉快地忽視掉前大半句,假裝自己只聽到杰森說自己在想的事;他收起了手機問道:「願聞其詳?」


「我在想……」,杰森咬著唇,瞟了瞟周遭的人,晃了晃一直拉著的袍角要求提姆伏下身來。提姆挑了挑眉,照做了。杰森小聲地伏在他耳邊說:「你們需不需要幫忙?我是說……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例如幫你包紮之類……我知道的,你現在身上就纏了不少。」


提姆心下驚詫了半秒,眼定定的凝望著這名韋恩家的新成員,半晌後,才按在杰森頭頂上揉了揉,把瞬間冒起的、道不清的苦澀壓在心底,低聲說:「我個人認為,你要是能……平安地、又或是說平凡地長大,過一些普通人的日子──雖然你爸現在是布魯斯,再普通的生活也不怎麼普通──總之就是好好地唸書、揮霍一下有錢老爸的錢、最好可以順順利利地把大學也唸完……之類之類,就是對我們的最大幫忙了。我是說真的。」


提姆刻意講了些本想逗笑杰森的話,然而他的語調,以及彎著的那抹笑容,讓再好笑的笑話都失去效用。杰森掙開了提姆的手,疑惑地抬起眼,試圖探究提姆笑容裏的灰暗和沉重,但還沒問出口,便被對方支開了話題,直至結了帳、步出書店,他還是沒能找到機會將其探問。


《素描的時光》和達米安的場合


一推開書房門,達米安便看到趴在書房沙發上的杰森,和一樣趴在沙發上阿福貓,一人一貓佔據了整張雙座位沙發。阿福貓稍稍睜開眼,望了望來人後又冷淡地閉了回去,而杰森則頭也沒抬地拿著他和提姆在昨天一起買的《憤怒與寬恕》,看得雙眉緊糾得就快連成一線。


達米安把手上的兩人份的鉛筆及畫簿放在茶几上,然後一屁股坐了在杰森對面的沙發,嘴角朝下的抿著唇,緊盯著杰森不放,跟著進了門的提圖斯則坐了在達米安腳邊,坐姿比眼下的杰森端正數倍。


被盯了一會後,杰森啪的一聲合上書本,斜過眼瞟向不發一語、臉臭得跟平常一樣的達米安,挑高了一邊眉毛,疑惑地看著總是對他冷嘲熱諷的兄弟,不願意做先開口的那個,只肯用表情表達出「有屁就放」四字。


達米安慢悠悠地拿起其中一本本子,用著一貫的傲慢口吻這樣說道:「我認為,你需要培養一下你的美學。素描是個很好的入門,既幫助你訓練觀察能力,同時亦讓你好好欣賞一下莊園裏的藝術品或古董,改善一下審美觀。」


「然後?」,杰森撥開眼前垂落的額髮,坐了起身,動作驚動了阿福貓,四蹄踏雪的黑貓不滿地衝著杰森低沉地喵喵叫著,直至杰森把牠撈了去自己腿上。他摸著貓咪柔滑的毛,瞥了眼滿臉想把貓要回去的達米安,側著頭嘲諷似的笑著問:「難不成您要教小人我畫畫嗎?達米安閣下。」


「是指導,而且不是畫畫,是素描。」,達米安頷首,大量地沒去計較養弟的陰陽怪氣——經驗所得,要是和陶德鬥嘴的話,那很可能到最後你就只顧得上和他鬥嘴,做不成任何的事——他把另一本畫簿和一份素描筆推了過去,「拿起筆,我們從排線開始。」


「哇哦——今天什麼日子?」,杰森誇張地表現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直拍著自己胸口,沒有接過畫具,只是嚷著:「發生什麼事了你?怎麼突然想教一隻『父親從街邊隨手撿的一條野狗』畫畫?雖然我覺得自己應該是野雞就是了。」


達米安撇了撇嘴角,小聲又含糊地噥了句阿拉伯語,杰森當然聽不懂,但他對這語氣很熟悉,所以他吐著舌頭對達米安比了根中指,達米安的臉色自然更黑了,他捏著拳頭,似乎想要拂袖離開,只是不知道想到什麼,難得地忍了下來,深呼吸了一口後命令對方:「算了。你坐著別動,把阿爾弗雷德抱好。」


本等著大戰到來的杰森瞠目結舌,髒話卡在舌尖,繼續罵下去也不是,直接離開嘛,又不甘心,只得咬咬唇繼續坐著,也倒是應了對方的要求。


生著悶氣的杰森,手肘支在沙發扶手上撐著臉頰,另一隻手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撓著阿褔貓的下巴,黑貓滿意地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黃澄澄的眼睛微微瞇起,那舒服而幸福的樣子,逗得杰森終於鬆開了眉頭,彎出一抹淺淺的微笑。


達米安觀察了一會後,雙腳曲膝踩上了沙發,把畫簿放置在大腿上,拿起了最淺色的鉛筆,在某頁空白中描畫著;從杰森的方向望去,是瞧不見對方畫紙上的內容的,但在安靜的書房中,聽到對方運筆時的唰唰的聲音則是不難的事。


杰森側著頭,好奇地凝視了達米安一會,看著對方的神情——專注,卻又有別於拿起刀時的專注──眼下握著筆桿的他彷彿是另一個人似的,儘管一樣臭著臉、抿著嘴,但沒有尖銳的戾氣,連眼裏眉間的囂張傲慢都散去了不少,只有一種冷靜得近乎淡漠的眼神,默默地觀察著云云眾生。


達米安執起另一個濃度的鉛筆,同時抬眸確認一下記憶中的畫面和現實有沒有出入,便看到對方正一臉探究地瞅著自己看,於是,達米安便淡淡地問了:「有事?」


「為什麼要用那麼多枝鉛筆?」,杰森問。


「你畫一下不就知道。」,達米安用下巴比了比就在對方面前的畫具,不過杰森高高地噘起了嘴巴,只是抱著貓,不肯拿起筆。達米安睨了他一眼,晃了晃手上的筆解釋說:「軟硬濃淡有分別,基於石墨與黏土的比例。石墨愈多,筆芯就愈濃愈軟,反之亦然。」


杰森胡亂地點了下頭,也不知有沒有聽懂,盯著盒內每枝筆桿上不同的、閃亮亮的金色標記,判斷那應該就是用來註明該筆是哪種筆芯。


「那你在畫什麼?」,杰森又問了,飛快地督了眼達米安後,便眺向窗外,裝作隨意地問著。


「貓。」,達米安簡短地回答,而黑貓軟糯糯地喵了一聲,像聽懂了人話後在應聲,但沒骨頭似的攤在杰森腿上的牠連眼都沒有睜開,讓達米安內心暗罵著這叛徒,沒想到的是,提圖斯卻像聽懂了貓話般,抖了抖毛後屁顛屁顛地跑了過去,鍥而不捨地用鼻子拱著黑貓,煩得阿褔貓一掌拍下來,把作亂的狗頭鎮壓在杰森膝上。


動物之間的互動讓杰森笑了出聲,清脆得像銀鈴似的,只見他搓著大丹犬的頭頂,興奮地向嗚咽著的狗兒打招呼:「嗨伙計!你叫什麼呀?」


大丹狗自然是不會回答他的,而達米安生怕杰森會自把自為地以「大黑」、「阿壯」、「波比」之類的沒品位名字呼喚自己的狗,只能回答他了:「提圖斯,這是他的名字。」


「提圖斯!哈囉,提圖斯!」,杰森開心地重複著大丹犬的名字,又撓了幾把牠的耳朵,成功收買了提圖斯的心。達米安看著他的寵物全被養弟抱走了,內心泛著道不清的醋意,而這時,杰森竟望著他,凹著兩個小梨渦的小臉笑得真誠,「這是個好名字。謝謝你告訴我,達米安。」,相當難得的道謝,聽得達米安滿臉微妙,幾近是坐立不安。


「不用謝。」,達米安這話說得低沉又含糊,近乎是壓在聲帶裏、不想讓它跑出來的咕噥。


還沒長大的男孩總是忘東忘西,只要眼前有著吸引了他注意力的事物出現,他們便會把上一秒鐘發生過的事拋諸腦後,就像現在的杰森,便因為提圖斯和阿爾弗雷德,把他方才問的一個問題忘光了。


要完成一幅素描,需要花的時間絕對不少。當達米安停下筆時,太陽都開始西沉了,橙紅色的夕陽穿過玻璃窗映入書房,照在不知何時已熟睡的杰森臉龐上,酣睡的他臉頰是完全放鬆的,眉間也不像這宅子的人般㚒得死緊,達米安忽然就明白到,迪克偶然會嘟唸的「真希望你能像個孩子般」,那「孩子般」的樣子到底是怎樣。


達米安把鉛筆收好,又重複檢看了幾遍自己的畫作,比對了畫中彎著一抹微笑、抱著貓、腳邊還坐了一隻大丹狗的主角,和眼前睡得毫無防備,連口水都快流出來的杰森,嫌棄地嘖了一聲,又拿出筆,在把畫紙㚒進畫簿前,在背後匆匆寫下一行備註──「永遠不會有機會當羅賓的愚蠢小屁孩陶德」。


其後,在飯桌上任杰森怎樣死纏爛打,都無法從達米安撅得老高的嘴裏,撬出任何關於畫內容的訊息,更別說是有幸一覽了;然而他們神通廣大又熱愛多管閑事的家人,卻早在杰森目前沒機會接觸到的私密頻道裏,把畫作廣為流傳,甚至是和隊友分享了。


達米安頂著某幾位默默飄來的、含蓄但絕對隱含欣慰或笑意的目光,瞪過一輪都無果,更發現連潘尼沃斯都帶著慈祥的眼神看著他時,他只能惱怒地呼喝著還在嘟嘟嚷嚷的杰森叫他「閉嘴」,並一叉子的插進無辜可憐的胡蘿蔔裏洩憤。


《飛翔的瞬間》和迪克的場合


飯後,所有人都離開了飯廳,有的人回去自己的睡房,有的人選擇待在書房或是客廳中,而杰森知道,他們所有人都會漸漸地、無聲無息地潛進某條密道裏,然後去到某個秘密基地更衣著裝,接著在高譚的夜空中飛來盪去警惡懲奸。


在最初,老管家會是最後一個消失的人,在確保杰森已回到睡房中,並已經入睡後才悄悄地跳入兔子洞中,但最近,當杰森每次回過神來時,全屋的人都已經不見了。


杰森合上書本,從沙發上坐起身,環顧了下不知不覺間連老管家都消失了的佑大客廳,安靜得有點慄然,柴火在壁爐中燃燒時的劈啪聲分外響亮。


男孩嘆了口氣,拉過搭在沙發靠背上的毛毯子,把自己緊緊地包裹起來,然後頭倚在玻璃窗前,希望在晨曦喚醒自己的時候,一睜眼就可以看到提姆、或是其他滿臉疲憊的同屋人。


在韋恩大宅生活的日子很好,但每一晚,這彷彿被眾人遺棄在古老大宅時的時間,總叫他有點不安……他不怕哥譚後巷那些混氓混混,甚至也不怎麼怕都市傳說蝙蝠俠(他甚至有自信能調戲那黑漆漆的大蝙蝠,就算是在還未知面具底下是何人之前),但不知怎的,他總是適應不了這個--杰森此刻還未意識到,這種無底的心慌與無邊的恐懼,像從萬尺高空中不斷下墮般的心悸手震,其實是因為他畏怕著天亮後,這屋子裏有任何一個人沒法回家;而他還沒意識到的原因,是他仍在消化自己被領養的事實,仍覺得自己不是他們的一份子,仍覺得自己與韋恩格格不入,所以下意識不想去承認他們對自己的重要性,唯恐著自作多情。


杰森對著玻璃窗上的倒影扯了個鬼臉,然後合上眼睛,試圖睡覺。掛在牆上的時鐘滴答滴答地響,分針一步步地緩慢挪步,時針久久地也跟著跳上一下。時間悄悄流走,在過了大概一小時後,杰森被人拍著肩膀叫醒。睡眼惺忪的他揉著眼睛,瞄了眼來人是誰後,立即扭頭望向窗外,但那漆黑的夜色叫他感到氣餒。


「他們呢?提姆呢?你們今天收工了嗎?」,杰森扯著迪克的衣袖連番追問。


「噢……呃……他們……還有點事要處理,所以還沒回家。」,迪克下意識含糊其辭,然而回神一想,發現這問題有哪裡不對--杰森已經知道他們每晚都會離開大宅?不然怎麼會在眾人回家(儘管卡珊還在香港還未回得來)用過晚飯後講出這個問句。


迪克輕輕地嘆了口氣,蹲下身,讓視線與杰森處於同一水平。他揚起一邊眉毛問:「你知道我們的事?」


杰森拉著毛毯坐了起來,又聳聳肩,指著自己的眼睛,帶著一點點的譏諷地回答:「這不難發現呀,畢竟我眼睛還好端端地長在這裡。都那麽多個夜晚了,全屋子的人都總會從某些特定位置中消失,總該想到這屋子是有秘道了吧?」


「然後你下過去看了?我們的基地……我們稱作『蝙蝠洞』的地方。」,迪克問。


「沒有。」,杰森搖了搖頭,「對我沒吸引力,沒有非看不可的理由,而且這裡的生活很好,我不想因為無聊的好奇心而被趕出去。」,他頓了一下,想著自己這話大概有點自相矛盾了,只好補充道:「只是提姆太遜啦!總是帶著滿是傷回來,那血腥味讓我想繼續裝傻都裝不了。」


杰森呶了呶嘴,目光下意識瞟向窗外,繃著的小臉上難掩憂心。他輕輕地開聲說:「總害怕著有一天睡醒--也許還是在我做了一個美夢後--你們當中隨便一個紅著眼跟我講誰誰誰回不來了。」


當你的家人被他們拯救時,你理所當然地會感恩及慶幸,就算他們為了你的家人而犧牲……畢竟,你是如此幸運,他們剛好救了你的家人,而同時又如此幸運地,他們不是你的家人。


沒有人該承受這份責任,無奈這吃人的城市逼得有些蠢人主動站上祭壇之中,試圖獻祭自己以改變哥譚……杰森不由得地,對哥譚這溝污水加倍地厭惡起來。


迪克觀察著杰森的臉色,直覺自己該說點什麼來安慰全家最年幼的弟弟,但也只相識了一個多月的他在霎時間也想不出什麼好話來,然而,就在迪克硬著頭皮試圖說點什麼的時候,杰森便收回了目光,轉頭望回迪克,問:「所以,怎麼只有你在這裡?」


迪克把原本想說的話嚥回肚子,改為說明自己的情況:「因為我身體有點不適……好吧,我中槍了,昨晚去碼頭搗掉企鵝人的生意時被打中了。」,迪克一派輕鬆地說道,並指了指右肩,又故意平舉手臂,做了個波浪舞的動作給看著有點擔心的杰森看,示意傷勢並沒有他想的那麼嚴重,「別擔心,我們的制服都是防彈的,雖然被子彈打中還是痛得想冒淚,但一般都沒什麼大礙。這次其實也只是瘀傷而已,不過因為最近犯罪率不算太猖獗,而且攀爬和飛盪時免不了要用到肩膀的肌肉,就乾脆休息一晚,反正我也差不多該回布魯德海文了。」


杰森順從對方的希望,把目光從迪克的右肩上移開,並側頭改問起別的事情:「你不是哥譚人?」


「嗯……這問題有點複雜。」,迪克想了想,「我和你一樣是布魯斯領養回來的孩子,而我出生在到處旅行、到處搭起帳篷來表演的馬戲團,和父母組成空中飛人小隊『飛翔的格雷森』,而長大後,我便搬離了韋恩宅,去了布魯德海文生活。」,迪克彎起了一抹有點懷念的微笑。


杰森小聲地「哇哦」了一聲,感覺這段話底下藏了很多小故事,然而他那在前職業鍛鍊出來的察言觀色,令他有點意識到那些故事相信都不是些令人開心的事--先不說為什麼迪克會選擇搬離韋恩宅,就說為何好端端父母雙存的孩子會被韋恩領養,這點已經足以讓杰森為迪克填補上過百個版本的原因。


不太喜歡講、也不太喜歡被人問起自己故事的杰森,也無意去對別人的傷口刨根究底,於是他避開大部分的內容,只挑了對方特意講出來的部分來感嘆:「所以你懂在半空中轉轉轉,然後在幾根棍子或鋼絲間蕩來蕩去的表演?穿著閃亮亮的緊身衣?」


「事實上偶然還有閃亮亮的亮片眼妝--我恨死那個了。」,迪克眨了眨一邊眼睛,調皮地吐了一下舌頭,「是的,我會那些。容我自誇,我一直是個很棒的空中雜技員,就算現在改穿了黑藍色、不閃亮亮的緊身衣。」


對著滿臉自豪的迪克,杰森高高地揚起了眉毛,發出了聲暸然的感嘆:「噢,好吧,黑藍色,很好,所以你是夜翼了吧?懂了。」


迪克呆了幾秒,一副「糟了」的樣子,捂著嘴巴,含糊地抱怨:「怎麼這個原來還是秘密……你到底有什麼是知道什麼是不知道的呀……」


「我不是個好奇心很重的人,在哥譚當孤兒的生活教會我最重要的事就是不要多管閒事,尤其是別人的事,不要過問、不要知道得太多。」,杰森拉起一邊嘴角,懶懶散散地應道,想著自己以前接觸的客人,有幾個光憑直覺,便清楚對方的身份是絕對不可以知道的,連臉也不可以記著,所以每每在快要看到對方的臉時,他都總會找著辦法、找著藉口,裝著若無其事地偏過頭去……於是他活下來了,有些同行卻不見了。


「好吧、好吧。」,不知是否對杰森背景一清二楚的迪克隨口應道,然後活動了一下右肩,自覺已經恢復了八九成,悄微動一動筋骨相信也不會有什麼大礙,於是他便問杰森了:「趁煩人的大家長還沒回來,要試試看在高空鞦韆上擺蕩的感覺嗎?別擔心,我會接著你的。」


「……底下會有安全網嗎?」,杰森有點踴躍想試,但人類天生對高空和下墮的恐懼讓他忍不住問道。


迪克撅了撅嘴,佯裝不滿地說:「別那麼不捧場嘛杰森,我就是你的網呀。」,但很快,他便笑開了臉,拍了拍杰森的肩膀,向他保證底下絕對有著一頭大象掉下去都摔不爛的安全網,而且在跳上吊架前,他會再嚴謹地檢查一遍所有設施。


杰森小小地呼了一口氣。


*


大得已經不知道還可以放什麼進去的韋恩大宅,決定給自己放上十多個睡房、四大間書房、一間藏書室、五個健身房、三座游泳池……甚至連飯廳都要做兩間,彷彿所有東西只有一個是絕對不夠氣派般,一切都要弄成複數才甘願,而其中一間房,便是放置著高空鞦韆和相關訓練或安全設施的地方。


在迪克一溜煙地跑去吊架檢查的時候,杰森便背著手在房內東張西望著:房間寬闊得足夠養上好幾頭大象,高高的天花皮架設著又大又亮的白光燈,五顏六色的瑜珈墊堆在一旁,房間的兩側佇立著兩座銀色的高台,連著兩條爬梯,而用鋼絲吊著著的兩根短棍,一根正懸在半空,另一根則鈎了在右側高台那邊,亦正是確認完情況的迪克所站之處。


迪克臉上的笑容燦爛得即使相隔了一段距離亦能清楚看到,那口白牙簡直是要發光般;他朝台下的杰森揮了揮手,又示意他先找著椅子坐坐──杰森想,這人大概是想先熱個身吧,即使他明明說是要讓自己蕩鞦韆的──於是,杰森便隨手拉了張摺椅過來。看到杰森坐定後,迪克便朝他浮誇地鞠了一躬,不知哪時準備好的音樂徐徐播放。他抓起一旁的水平短棍,曲膝蹬了出台。


矯健的身軀在半空中來回罷蕩,連腳尖都繃得直直的雙腿像人魚的尾巴般,緊緊地合在一起,每次彎腰曲膝都不曾使它們離位。


在晃了兩三下後,他便在短棍晃至左側的最高點時,忽然鬆開了手,那瞬間下墜的身影,讓第一次看空中飛人表演的杰森嚇得差點站了起來,只是還沒來得及實行,迪克便完成了一個垂直的空中轉體動作,熟練又輕鬆地抓住了另一根棍子,並在這邊完成了一些令人目眩的旋轉動作,最後一個翻身,站上了短棍,雙手像要在半空滑翔般張開,鬆開了鋼索,身體順從地心吸力往後一倒,似要掉下來時,靈活地以腳勾回了短棍。


上下倒轉的姿勢讓迪克的髮型變得相當可笑,可是杰森只覺得他心臟跳得快從口腔裏掉出來。迪克朝看呆了眼的杰森露齒一笑,並在像個鐘擺般晃了幾下後,翻身站回棍上,在盪了幾下以增加它來回搖擺的幅度後,用力一蹬,又跳至空中,趁著右方的鞦韆還在因慣性而來回晃盪的時間抓著了它。


如此這般,迪克陸陸續續表演了其他特技,在兩個鞦韆間不斷飛來飛去,而此刻的他縱然只是穿著普通的運動服、而非閃亮亮的緊身服,亦令杰森覺得這個人相當耀眼,彷彿生來自帶聚光燈似的,亦彷彿他背上真的長了對能自由飛翔的翅膀般。


在音樂漸漸變弱的時候,他蕩回了一開始的高台上,站穩後朝台下唯一的觀眾揮了揮手;小觀眾立即鼓起了掌,儘管只得一人的掌聲是如此單薄,但對迪克而言已經很足夠了。


「我總是無法習慣一個人在鞦韆架上表演,但我希望沒讓你失望吧。」,他向下致謝時,謙虛地說道。


「超酷的!」,台下的杰森不知道以普通的音量來說的話,迪克是否能聽到,只得略為大聲的吼了,但這下便搞得自己活像個瘋狂粉絲似的。他撓撓微紅的耳朵,問道:「嘿!你能下來、或是我能上來嗎?這樣很難講話!」


「當然!」,迪克不斷招著手,「站到我旁邊來吧!沿著那梯子爬上來就是了。」


於是杰森便爬上了梯子。當他站在台子上時,才發現它比從底下看來還要高,底下的安全網離他是如此的遠,讓他懷疑起底下的軟墊和網是否真的能護他周全。


即使只是站在原地,在低頭往下望時,杰森總覺得自己在搖晃,東歪西倒的快要掉下台去,而這時,不知何時移動到他身後的迪克伸手,一手扶著杰森的肩膀,另一隻手抬起他低垂的頭,要他直視前方。


「成為優秀的空中飛人秘訣。」,迪克俯下身,低聲在杰森耳邊告誡著:「第一:不要往下望。」,他指著正前方--另一端吊架上的鞦韆--為他的第一條領悟加上補充:「向前看,永遠向前看。」


杰森嚥了下口水,依言照辦。確實,不往下望後感覺便好多了。


「第二呢?」,杰森問。


迪克收回手,繞回杰森身前才回答:「保持笑容。永遠都不要忘記這件事。」,並比劃了下他臉上掛著的笑容,那輕鬆自信的模樣,使杰森也試著拉起了兩邊嘴角,表情帶著些許腼腆、一點怯意、和許多對將要迎來的新奇挑戰而展露的雀躍。


「沒錯,就是這樣。」,迪克讚賞般拍了拍男孩的背,然後抓起了短棍交給杰森,並在確認杰森把它緊緊握好後,往後踏了一步,點開了方才的音樂,輕快的音樂悠悠播出。


他拍了兩下手,「我會去另一邊跳台準備,當你起飛後,我會在另一邊的鞦韆上接著你,但你仍然需要獨自滯留在半空一小段時間--準備好了嗎?」


「沒問題……但、等會!」,杰森回過頭追問迪克:「你還沒說第三個要訣是什麼!」


迪克揉了揉右肩,眼睛左右滴溜了圈,但霎時間也沒什麽好提議;不是說他沒有更多從高空雜技上領悟到的人生道理了,只是沒有一個能讓他腦袋劃過一道炫目的火花,所以沉吟了一會後,也只得坦白承認自己也還沒想好。


已經蹲下來準備起跳的杰森擰起雙眉,似有強迫症般不把這空缺堵上便渾身不舒服。他發出一陣苦惱的咕噥聲,無奈這一刻的繆思不願工作,他也只得扭頭望回前方,並用力蹬離高空,就在這瞬間,就在這個離心力加速了心跳、微風拂過臉龐的一刻,他想到了--


「第三,別佇足不前,只有前行,才會知道前方有什麼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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