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職—昊皓】墨跡難瞭
呼嘯的訓練報告最初都是手寫的紙頁檔,因為唐昊喜歡拿著紀錄板巡視訓練室,然後裝作深沉,一聲不響突然走到人家椅子後寫寫畫畫,但又極刷存在感地邊寫邊哼,或是不太高興地冷笑,嚇得部分隊員失誤率一再創新高。
訓練基本上每天都有,於是紀錄愈來愈多,愈來愈佔空間,由一個活頁文件夾,到一個箱子,再要出動到櫃子,後來就連好幾個櫃子也塞滿了,呼嘯僅存的空閒位置空間都所剩無幾。
經理苦惱地思索解決辦法。要是叫唐隊放棄手寫,改用電子紀錄,天曉得他會不會不高興?天曉得他會不會一不高興又踢水瓶?天曉得他會不會一不高興又踢水瓶然後又弄破了窗子?天曉得他會不會一不高興又踢水瓶然後又弄破了窗子還傷到手?
可是,訓練紀錄就是他生一百個膽都不敢丟,那可關係到戰隊的成績;但放著這問題不管又是萬萬不可,因為再不處理,這些紙頁檔就要進佔經理房、公會室、廁所、食堂,甚至是經理自己的宿舍及老闆的房間。
苦思一會,機智的經理便想出辦法──找人幫忙把紙頁檔匯成電子檔。
但問題又來,因為唐隊的字,直逼狂草版的象形文,D寫成O,lI1詭秘難辨,9gpq也長得像多胞胎,最離譜是G跟H也可以寫得錯。連英文都寫這樣,更別說複雜一百倍的中文字了,全都潦成一坨,有時候就連唐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寫了什麼。
奮鬥了一小時多,仍未能完全解讀。心累得不想再跳動的經理揉著鼻樑,決定像輪迴尋覓能聽懂「小周語」的九點水般,找出能看懂「唐昊文」的那個他。
機智的經理知道,如果一開始就說出這是匯入唐隊手寫稿的工作的話,肯定有些人就算看得懂,也裝作看不懂,為了逃避那份工作量極大的任務。於是經理裝作是剛拿到唐隊的手寫便條,然後四處問人上面寫的是什麼。結果花了半天都找不到,終於找到了食堂,遇上正選隊伍。
唐昊冷哼一聲不接,林楓接過則苦笑著搖了搖頭,赵禹哲雙手高舉宣布投降,阮永彬搔著臉頰擠眉弄眼,郭陽把紙張翻來覆去,最終放棄,傳給了最後一棒的劉皓。劉皓放下筷子,跟經理跟唐昊笑了笑後,才低頭研究起這張已經有點皺巴巴的紙張。
一望,劉皓就知道這是唐昊的字,像他那樣字醜出了藝術與歷史層面的,恐怕在呼嘯挖地三千也找不出第二個。
劉皓略掃了下文字,找出幾個尚能辨識的,再把幾個吻合腦海的「唐昊文字典」的字,東拼西湊地解讀著,總算搞懂這張是訓練記錄,而且是上個月的了。
身為呼嘯副隊,自然知道最近的窘況,稍稍想了下,便知道經理的用意。
解出來,還是不解出來,這是一個問題。
若解出來了,那份艱巨又回報極低的工作便落在自己頭上,可是若不解出來......
劉皓瞄了眼正坐在飯桌上的呼嘯眾隊員,尤其是唐昊黑得像鍋底的臉色。
作為副隊,竟看不懂自家隊長的文字,這除了丟人外,更顯露出正副隊間的縫隙,突顯他這副隊的失格,對劉皓而言極為不利。
劉皓思索了下,便決定把紙上的內容稍稍說了下,說了四分,留了六分,然後便抱歉地對經理笑了笑。
怎料經理竟欣喜若狂,一把抓住了劉皓的手,急促地說了一大堆東西,像是「果然是劉副隊啊」,「有你輔助唐隊一定如虎添翼啊」,又言「這年呼嘯成績一定會升因為磨合已經完成」云云,正誇得劉皓有點飄飄然之際,經理又說了:
「畢竟這頁紙啊,我找遍了呼嘯上上下下,也只找到劉副隊你一人說出了這張紙是什麼啊!」
......不是吧?
所以他剛才根本是說一分都死嗎?
聞言,唐昊的臉徹底黑成#00000,冷哼一聲後離開。
劉皓則內心怒摔著鍵盤,臉上卻微笑不減地接腔:
「啊...呵呵,畢竟平時也要看嘛,你知道的,副隊要處很多事務,根據訓練報告初擬出訓練行程表給隊長審批,再根據他的點評修改,也算是例行工作喔。」
聽到了沒有?很多事務啊?劉副隊我可是有很多工作的啊?
「當然!劉副隊能者多勞嘛!不過呢...劉副隊不覺得最近翻閱資料有點困難嗎?」
再困難又怎樣?你做啊工作?
「哎?會嗎?」
裝傻算了啦,答你是與不是都得死。
「那個劉副隊啊,可以請你......」
經理話都未說完,那頭午膳時間的鐘聲就響起了。劉皓內心鬆一口氣,趕緊借故離開。
只是沒想到,這苦差事最終還是落在劉皓頭上,原因是經理走投無路,找上了老闆,老闆呵呵一笑,找來了唐昊,唐昊大手一揮,翻下了牌子,因為唐昊覺得煩,腦海又只記得劉皓能看懂。
對此,劉皓只能呵呵一笑。
***
在一樓的書櫃搬上了七八個檔案夾,回到宿舍,砰的一聲丟到桌上,認命地一個個字猜測,再輸入電腦。
什麼叫空有手速無處宣洩?
這就是了。任劉皓打字再快,面對難以解讀的文字,半個鐘能完成一頁已經很幸運了。雖則劉皓能看懂唐昊的便條什麼,那也是因為他知道唐昊大概要說什麼,猜起來也有個譜,反觀這些紀錄,手上那份便是三個月前的,劉皓怎可能記得那時的訓練情況?
真是夠了。
劉皓深深地吸了口氣,又重重的呼出,揉著酸澀的眼,他決定洗洗睡算了,明日再戰。
明早,劉皓扒著睡翹了頭髮,到食堂解決早餐之際,經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笑容燦爛地坐到劉皓對面,開口就問劉皓翻譯...輸入的進度,劉皓皮笑肉不笑地呵呵兩聲,說最近工作有點忙,經理連忙道:
「啊沒關係沒關係,不急的不急的,但是呢......最近可能要麻煩大家外出用膳了。」
「嗯?」
「因為這邊」,經理指了指劉皓正坐著的椅子,「到那邊的桌椅」,又指了指飯堂門口,「三星期後都會間隔成檔案室,而間隔工程時,飯堂恐怕要暫時關閉......所以就要麻煩大家了啦。」
這不就繞著圈子催自己嘛!
劉皓暗暗咬牙,假笑著說自己會盡快的了,但內心不以為然。這時,赵禹哲按著睡成天線寶寶的那撮頭髮進了飯堂,邊走邊叫著要吃什麼什麼,但侍應抱歉笑了笑,說皮蛋瘦肉粥剛好賣完了,赵禹哲的臉馬上皺成一隻湯包,半响才悶悶不樂地說改成吃什麼。
赵禹哲拿著餐盤坐到劉皓這桌,嘴還是癟著的,有一口沒一口地把白粥送入嘴裏。劉皓吃完便放下筷子,擦著嘴望著赵禹哲亂翹的頭髮,小心翼翼地問了他一句怎麼了,赵禹哲回以一個生無可戀的嘆息。
「副隊...你知道呼嘯飯堂,有哪三樣是不能不吃的嗎?」
「......願聞其詳?」
「第一,是鹽水鴨,在晚市時間中段刷新的尤為好吃;第二,是茶葉蛋,在午市至下午茶時間不定時刷新;至於第三,就是在早市刷新的皮蛋瘦肉粥!」
赵禹哲剎有其事地搖頭晃腦地說,語畢,又幽幽的嘆了口氣。
劉皓瞄了眼餐盤,想到自己日日如是的油菜白粥,心暗道吃飯就吃飯,還分什麼三大必吃,不就都是飯堂菜。
怎料經理竟一臉贊同地答腔。
「對對對!尤甚是茶葉蛋,那香味都充斥在齒間,再配杯茶消消滯...嘖嘖嘖,那滋味......」
「哎經理你懂行啊!還有早餐那...」
赵禹哲跟經理你一言我一語地交流著,劉皓看著這兩個吃貨,內心暗道這兩人有空觀察飯堂菜色的刷新,倒是去網遊幫忙打刷新boss啊?倒是幫忙處理隊務啊?倒是幫忙搞定那些唐昊文啊?
經理喝了口水,搖了搖頭道:
「不過可惜啦,未來有一段時間可吃不到了。」
「為什麼?」
「因為要裝修啊,放檔案嘛要。」
「不是有副隊入電子檔了嗎?」
「可是匯入需時,但現在已經沒位了啊。」
「哎...那副......副隊呢?」
早在在火引到自己身上之前,劉皓已經趕緊悄悄地離開了。
操。
操操操。
劉皓一邊打字,一邊暗罵,罵經理坑人,罵工作做來做去都做不完,罵工作做不完就算了還要入資料,罵要入資料都算了唐昊字還那麼醜,罵這字到底他媽的又是什麼玩意!
劉皓雙目瞪圓,紅筋都爆起了幾根,但仍看不出這看著像傾斜的V,但下方又多了個圈,左邊又多了一小截不知是手抖,還是故意的一小劃,令這字看起來像條扭到脖子又摔了一跤還意圖學飛的蛇。劉皓左思右想,也發現無論這是V、5、還是6,都不通前文後理。
終於,他憤恨地拍下空白鍵,按下存檔,起身拿著檔案找唐昊。
在訓練室,唐昊背對門口,毫無坐相地歪在電腦椅上,嘴裹咬著冰棒,肩膀夾著手機,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頭上要掉不掉的卡著個耳機,鍵盤放了在翹起的二郎腿上,還抖了幾下,震落了腳掌上的拖鞋。
劉皓內心正暴打著唐昊,但仍勉強笑著,輕咳示意。
沒反應。
敲門。
沒反應。
敲桌子。
沒反應。
劉皓的笑容有點掛不住了,正欲張嘴大吼,唐昊倒在這個時刻轉過身來,於是入目就是劉皓那要笑不笑,似哭非哭的扭曲表情,嚇得他咔嘎一聲咬斷了冰棒,差點掉到地上。唐昊眼明手快的撈回嘴裹,叼著冰棒含糊地問劉皓有什麼事。劉皓立即重新掛起笑容,拿著資料問唐昊那條可憐的扭脖子蛇是什麼字。
聞言,唐昊一瞄,便抬頭給了劉皓一個看白痴的眼神,沒好氣地比了個V。
劉皓心想這是什麼意思?賣萌嗎?求拍照嗎?不由得呆了呆,然後微微歪著頭,跟著比了個V,唐昊見此,重重的點了下頭,含糊地發了一個音。
還是一頭霧水的劉皓,遲疑地開口道:
「所以這是......V?」
唐昊馬上翻起了白眼,又動了動豎起的兩根手指,哼了兩個長短音。
「一...二?這是2?這是2!」
劉皓難以置信地抓著檔案紙,翻來覆去左轉右扭,意圖看出那條蛇到底跟2有什麼相同之處。唐昊拔下冰棒,嘟嚷道:
「明明就很明顯哎......」
不。
一點也不,謝謝。
氣白了臉的劉皓,抖著唇角,離開了訓練室。
只可惜這只是第一天而已,之後的每一天,劉皓都總要拿著紀錄單,跑去找唐昊,儘管可以辨認的文字已經增加不少,但唐昊文是一種藝術,十分自由奔放,同一個字,他有時這樣寫,有時又那樣寫,難以捉摸好比藍色的窗簾。
而每一次,唐昊都擺出一臉「不是吧你這都要問」「你不會只是想來找我吧?」的表情,彷彿劉皓是在沒事找事來問,特地要來找煩他似的。
過了一個月後,劉犄基本上都能看出內容的七八成,其餘的根據上文下理半推理半猜測也猜得出來,於是去找唐昊的次數便漸漸減少。
有一天,劉皓在飯堂吃午餐,一手拿匙羹,一手拿著疊紀錄寫寫畫畫,把一部分先翻出來,待回房後直接輸入。
就在這時,唐昊放著餐盤,啪一聲放下,坐到劉皓對面。劉皓瞄了他一眼,不解地歪了歪頭。唐昊皺了皺眉,說了句要劉皓好好吃飯,別一邊工作一邊吃。
劉皓喔了一聲,把紀錄單疊到一旁,想著等唐昊離開就繼續。
兩人沉默而機械性地食物送入嘴裹,就是那被赵禹哲跟經理合力推薦的茶葉蛋,吃在他們嘴裹,恐怕也跟白煮的沒什麼分別。
「吃完了,那隊長我先回...」
「等下!」
劉皓擦了擦嘴,打算起身離開時,唐昊硬梆梆的出聲,但叫停對方後又沒說其他話了。劉皓站了一會,望了眼時鐘,正張了張嘴,唐昊又說話了。
「你最近......怎麼不來找我了?」
「啊?啊啊,因為現在大部分字都搞懂了,那自然不用麻煩隊長。」
聞言,唐昊錯愕地抬頭,驚訝地問道:
「你真的看得懂?」
「嗯......大概......看懂六成吧...。」
劉皓遲疑地回答道。唐昊聽見,點了點頭,低聲說了幾聲好,但劉皓不知道他的好是指什麼。
明天,訓練室,在劉皓的桌上多了封信。普通的白色信封,但卻噴了點香水之類的,呼嘯其他隊員見此,紛紛起鬨要求劉皓當場拆信,劉皓說不過他們,便在他們面前小心翼翼地拆開了信件,可惜令人大失所望,因為信中內容如疾走的沙狗,看不出是中是英,墨藍色的墨水比起文字,更像一條條鐵鏈。
呼嘯其他隊員搶過,翻來覆去都表示看不懂,便把信還給了劉皓。
劉皓待他們走遠後,用尚算冰涼的指尖,揉了揉著發紅的耳朵,內心暗罵躲了在宿舍還未敢出來的唐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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