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莉帕友情向 + 杉←莉帕】Release
- 尾莉帕友情向 + 杉←莉帕
- 警告:杉元領便當
- 內含胡說的結局……畢竟我沒有未來視
- 不快樂故事預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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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抹抹殘雲籠罩天空,灰濛的天色飄下片片細雪。
裹著厚重皮草的尾形百之助推開門,刻上菊花紋章的步槍握在那人手上,只見他一手提著數頭雪兔,越過玄關附近的櫃子架子,直直走向鋪著草蓆的主屋,把獵物交予阿席莉帕的祖母後,便抱著槍盤腿坐到中央方形地爐前。
臉色向來蒼白的男人被寒風吹得兩頰通紅,不曉得又吃了多少霜雪的嘴巴乾得破皮,而雪上加霜的是某個男人還總是忍不住舔舐它們,導致傷口滲出血來,才老不高興的皺起眉頭。
霸佔了地爐最暖的那個方位,尾形開始從腰包裏拿出抹布和保養油開始擦拭步槍,也窩在地爐附近的阿席莉帕靜靜看著他拆開步槍,一件件零件仔細清理後重新組裝。阿席莉帕現已有能力駕馭後座力,但她仍舊偏好弓箭多於槍械,而每次看尾形有條不紊的動作都會讓她覺得驚奇,感覺尾形就像在解剖,從纖幼的槍身中取出一件件內臟。
槍械就是如此精密的器材。
這理所當然的事,阿席莉帕卻是每次看到尾形愛惜槍枝的模樣才想得起來。無他,只是因為她過去的伙伴……套用尾形的話,任何槍械給他使用都是在糟蹋,而阿席莉帕也不止一次看到對方把步槍當鈍器使用,甚至整柄步槍投擲出去,令她不禁習慣了那粗魯的使用方法。
祖母正在處理兔肉,刀刃不斷敲在梅諾寇砧板,咚咚聲的把肉連同軟骨剁碎,剁到一半時突然抬起頭,四下張望了一下。眼尾看到老奶奶的動作,尾形轉頭望向她,然後放下步槍走到她旁邊,從衣袋拿出一小束茖葱乾遞給對方。
「普庫沙?」,尾形小聲吐出一個阿伊努語單詞,用語氣補完問句,然後斷續地說了兩個單詞:「es、esose……Makanakkuru。」,以解釋手上香料的來源。
「普庫沙、普庫沙。」,呼奇連連點頭,在接過茖葱時拍了拍對方的手背,以阿伊努語向他道謝。聞言,尾形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容;明明幾個月前還半句阿伊努語都聽不懂的希沙姆,卻能立即以同樣語言回上一句不客氣,然後又小聲的和呼奇聊了幾句才回到爐旁繼續擦槍。
說話間,尾形仍不改那撫摸自己頭髮的習慣,只是指尖碰到的不是頭髮,而是一條藍色的頭巾……他的衣著不知從何時起愈來愈像阿伊努人,不再穿著軍服外套,改為穿起白色的草皮衣和毛茸茸的獸皮,只有步槍和軍刀仍長掛在他身上。
那場黃金爭奪戰已在半年前曲終人散……明治政府成了最大贏家。對手可是名曰國家的龐然大物,也不曉得當初的大家——無論是土方派、鶴見派、還是當初說好一起分享黃金的杉元白石和阿席莉帕三人——怎會有自信能與之一戰。
經五稜郭一役後,對戰雙方亦折損了大量人員,硝煙引來了中央的目光……然後便塵埃落定了。倉促間,眾人四散逃亡,受了重傷的杉元佐一在化為戰場的五稜郭中找到阿席莉帕,其後便一直緊緊握著她的手。兩人一直狂奔、狂奔,走過山林小鎮、避過官方耳目,沿途裏杉元拼了命的為她保駕護航,想帶她回家,想讓呼奇再見到她的孫女——也許就是這份自以為事的責任感支撐著那副傷痕纍纍的身軀,所以才會在到達寇坦後便嚥氣,彷彿已盡今生責任,用完了「不死身」額度。
最後杉元佐一在阿席莉帕的村子附近下葬。
自此阿席莉帕沒再離開過寇坦,一直守在比記憶中還要老邁的呼奇左右。
過了兩個月後的某天,阿席莉帕去探望杉元時,發現墳旁倒臥了一名血跡斑斑的士兵,掀開他的斗篷兜帽,才發現那是奄奄一息的尾形百之助。
她帶了他回家,肚子中了槍的山貓在山草藥的治療下奇蹟般活了下來。待他可以走動後,人便在某個清晨裏突然消失不見。阿席莉帕起初以為對方是溜走了,但這反應放到尾形身上也不怎麼令她意外,真正讓她意外的,是尾形竟在日落時回到小屋——提著幾頭野鳥、幾頭兔子和松鼠,彷彿不曉得該帶什麼回來,便什麼都獵一些。
「鹿和熊都太重了,我搬不回來。」,披著雪白斗篷的神射手摸著頭髮咕噥著,在沒人詢問的情況下,自行解釋起為何手上的都是小型動物。
阿席莉帕淺淺地勾起兩邊嘴角,接過對方手上的戰利品,微笑著說了句:「松鼠的腦子可是很美味的喔,尾形。」
自此尾形便在阿席莉帕家裏住下。
*
柴薪在地爐裏燃燒,偶然發出劈啪的一聲。火光烘得人暖洋洋的,搖晃的火光照著屋內眾人的臉。阿席莉帕瞄了瞄呼奇,判斷還有一段時間才會需要她幫忙。她站起來,安靜地坐到尾形旁邊,垂著目光看著對方穩定的雙手,忽地開口,提起一個盤踞在她腦內良久的想法。
「尾形……你能替我刺青嗎?像呼奇臉上那種,繞著嘴巴刺一圈。」,她用日語小聲問道。
聽到阿席莉帕的請求,尾形先是皺起眉頭,瞄了眼聽不懂日語的老奶奶一眼,看老奶奶仍專心烹飪,沒有留意這邊的對話。他收回目光,低頭注視著火光,壓低了聲音反問:「這種事不是該由村裏的婆婆來做嗎?我既不是女人,也不是愛奴人,更別說我根本不會刺青。」
「傳統也許是如此——」,阿席莉帕呶了呶嘴,「但我可是新時代的愛奴女性。」
「那幹嘛還要刺青?」,丟下擦槍布,尾形轉過身來面向莉帕,「你奶奶可是不止一次抱怨過你不想刺青,怎麼突然改變想法?」
阿席莉帕都不曉得尾形原來在不知不覺間,對愛奴語如此熟稔了,熟得能在她不在場的時間與呼奇閑話家常。
沉默了好一會後,莉帕垂下肩,放棄想理由般咕噥:「你管我。」
善於觀察的前軍人轉動眼珠,打量著這數個月以來一直鬱鬱寡歡的阿席莉帕數眼。
「白石由竹……那人應該還活著。」,尾形沒頭沒腦的說道,「你沒見過他嗎?」
阿席莉帕搖了搖頭。
「是嗎?我明白了。」,尾形扶了扶頭巾,淡淡地應了句後。不曉得他從中明白了什麼,只知道他點了點頭,答應了阿席莉帕,並在聽完阿席莉帕講解刺青的方法後,要求給他兩星期的準備時間,而阿席莉帕亦同意了。
*
尾形和杉元顯然絕對不是朋友,兩方在過去都想殺了對方……但阿席莉帕仍記得這男人是第一個看出她對杉元抱有什麼情愫的人。
黃金爭奪戰感覺彷彿是上輩子的事,回望過去為了黃金而生的各種罪孽,似乎已經生不出什麼恨什麼怨,只記得杉元在眼前嚥氣時的心如刀割,下葬時淚水落在土壤裏,平平無奇的那幾寸黃土坑現有了特別的意義,用以盛載那人隨時光漸漸腐朽的身體、隨歲月漸漸模糊的回憶。
呼奇最近又開始暗地裡做她遠行時的衣服,而阿席莉帕知道祖母一直想看到孫女結婚——不是為了血脈傳承之類的無聊原因,只是怕當她不在了,孫女沒人可以依靠……她只想確定孫女在未來受到任何委屈時,會有個人替她好好愛護她的寶貝,不離不棄。
在這半年多,阿席莉帕一直放任自己沉溺在悲傷,這般姿態自然令祖母不敢提起婚嫁的事,可是阿席莉帕明白自己不能再繼續了——她會永遠永遠記著衫元佐一,可是她也是時候往前走了。
又想放下,卻又不想忘記,何其矛盾。
於是乎,阿席莉帕決定用愛奴習俗來紀念這段無疾而終的初戀,把這段沒有未來的回憶關進刺青裏,不忘、但也不再提,而替她刺青的,她希望是認識「杉元佐一」的人,因此她的人選便只有尾形百之助——替她刺青的對象,既是初戀對象的仇人,同時亦是自己差一點錯手殺掉的人……他們這群人啊,在追逐黃金又被黃金詛咒時,關係已經扭成一團,複雜又矛盾得不想去細分。
兩星期後,尾形帶著乾淨布巾、亞齊布基(空莖驢蹄草)和白樺樹皮回來,又帶著一柄從別人家借來的刺青小刀。
他跪坐在地爐旁邊,以火焰烤了烤刀刃作消毒後放到一邊降溫,然後把樹皮燒成煤炭、亞齊布基搗出汁液。準備期間,他摺起了襯衫衣䄂,坐在他正對面的阿席莉帕可以看到他的右腕上,多了好幾道藍黑色墨線,從歪歪斜斜漸漸到筆直流暢。
準備好後,他望向阿席莉帕,以日語低聲說了句:「想反悔就趁現在,阿席莉帕。」
阿席莉帕搖了搖頭,深呼吸了一口,溫暖的空氣帶著柴薪的乾燥味道。
「動手吧,尾形。」,她說完後便閉上了眼、仰起下巴,一副從容就義似的模樣——的確是從容就義,畢竟拿著刀的是尾形百之助,誰知道他會不會突然翻臉把刀刃插進對方氣管。
盯著阿席莉帕數秒,尾形才移開目光,在呼奇準備的清水裏洗了洗手,擦乾雙手後以濕毛巾替阿席莉帕擦了擦臉,最後才拿起小刀。他以指尖確認了刀刃已經回復冰冷後,才把刀子貼到阿席莉帕臉上。
藉著火光照明,尾形用小刀劃開了莉帕的人中,鋒利的刀尖又穩又快,淺淺割開了皮膚。血很快便滲出,紅線漸漸擴張、暈染、滾落。痛楚令阿席莉帕緊閉的眼皮止不住顫抖,看得在旁看顧的呼奇忍不住皺起眉頭,雖然她很高興孫女總算履行了這項傳統,但說不心痛就是假的。
見慣血的前軍人冷靜地用沾了亞齊布基汁液的布拭去血液,然後拿起用白樺樹皮燒成的煤炭,按到傷口上摩擦,當血液又再滲出時便換回抹布,接著換回煤炭,直至藍黑色的線條沒法再變得更深色了,才再次執刀劃下新的傷口。
寇坦裏,坐在方形地爐附近的三人都無比沉默,連呼吸都帶著點小心翼翼,面無表情的前軍人又增添那份儀式感,雙目緊閉的少女如待宰的羔羊。
約三十分鐘過後,藍黑色的線條總算在阿席莉帕的嘴邊繞完一圈,地上數塊抺布都濕漉漉的,沾滿了血和植物汁液。尾形拿了塊新布給莉帕捂著傷口,以阿伊努語宣布本次刺青已經完畢。總算熬過第一次刺青的阿席莉帕睜開眼,痛楚令藍眼水汪汪的。
呼奇鬆開眉頭,低聲喃喃著向自己的守護神道謝,然後用愛奴語向尾形道謝;尾形望向她,抿嘴淡淡地回以一抹微笑,客氣得完全不像尾形百之助。阿席莉帕捂住嘴看了他們一會後,站起身,拿起一旁的小鏡子,仔細端詳著顏色仍不夠鮮麗的淺色刺青。
「後天還得再刺一次。」,尾形像曉得阿席莉帕在想什麼般,在清潔和收拾用具時,在她背後淡淡地解釋:「然後大後天再刺一次,要是那時顏色還不夠深的話,就在一天後再刺一次……相當繁瑣的步驟,但我相阿席莉帕你應該比我這『希沙姆』更清楚才對。」
曾聽過有女生前後刺了五天才顯色的阿席莉帕點了點頭。
她想撫摸痛得發燙的傷口,以指尖描摹刺青,確認那份情感有好好寄居在裏頭,不會再跑到心裏作亂,但想到一向安靜的前軍人在這兩星期內一直唸唸噥噥的「感染」,她便收回手。
搓揉著衣角,她放下鏡子,拿起布塊輕輕印去新冒出來的血珠後,回頭望向尾形,有點擔心的問道:「好看嗎?」
收拾完畢,正扶著老奶奶站起身的尾形聞言瞟了她一眼,奇怪地反問:「重要嗎?」
阿席莉帕張嘴啞然了一會,然後點了點頭,贊同說:「的確不重要了。」
說完後,她的臉上總算浮現了一絲笑意,像連日烏雲總算稍霽,可惜裏面沒多少快樂,只有釋然和說不清的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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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中的刺青方法及描述均參考了川越宗一的《熱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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