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D-深リョ】鬼和你一起

- 深津有靈異體質



***


經常有人懷疑深津一成的地球人身分,而他本人對此表示興奮以及期待,每天都想趕快到母星參觀,連打招呼的姿勢都想好了……可惜他是個百分百純血的地球人。


純血到,跟這藍色星球的上古存在有微弱血源關係那種。


*


早餐時間,深津一入座,便張嘴喚住坐他對面的人:「澤北。」


雙眼通紅、明顯哭了一整晚的澤北抬起頭,手裏仍捧著沒喝過幾口的味噌湯,看向深津,等待對方開口,但深津只是默默地盯著他,盯得他毛骨悚然。澤北立即放下湯碗,雙手交疊按在餐桌,腰背都挺直了,正襟危坐得像重回一年級剛入隊的時候。


見狀,深津卻只是繼續盯著他,甚至瞇起了眼,擠出眼底下兩枚半圓烏青——看來,前輩昨晚也沒睡好。


不過這也當然了呀……畢竟山王,昨天輸了,在比賽僅進行到第二輪的時候。


想到這裡,澤北的胃像吞了鉛塊一樣沉重。


「澤北。」深津又喚他了,而眼睛開始淚花花的澤北抿緊了嘴唇,心想這是要開始檢討他上半場的不專心了嗎?心裏都做好會被臭罵一頓的準備了,卻沒想到,深津的表情慢慢浮現出一絲古怪,並用一種似乎他自己也覺得奇怪的口吻說:「你要記得回去還願咧。」,他頓了頓,拿起手邊的茶杯捧到手心,才徐徐地續說:「衪實現你的願望了,你要記得回去道謝。三百級階梯,出發到美國前就要去,千萬不要忘了咧。」


澤北起初滿臉疑惑,聽得眉毛都皺成一團,但一聽到「三百級階梯」這關鍵字,他就突然有印象了,想起那間在林中的靜穆神社、還有那時候在神明面前的大言不慚,頓時嚇了一大跳。


「為、為什麼學長會知道這事的?!」澤北近乎慘叫地問,本就又圓又大的雙眼,此刻更是瞠得快掉下來似的。


深津沒急著回答,一派悠然地往杯子裏吹了口氣,呷了一小口熱燙的茶,再像個老頭似的呼了口氣後,才在澤北又驚又怕又充滿期待的目光下,幽幽說了一句:「要你管咧。」


*


是的,深津一成有靈異體質。


這事對他而言也沒有什麼不便,畢竟他並沒有陰陽眼,不會看到那些對心靈產生負擔的衝擊性畫面,充其量,也只能隱約感覺到那些「能量」,還有在衪們想要和他溝通時接上頻道……像IH輸了那晚,實現了澤北願望的神明便特地報夢給他,給他看看澤北榮治這笨蛋到底許了什麼願。


晨跑就晨跑,路過神社就非得要進去許個願的嗎?那他每次路過警局有沒有都進去懺悔自首啊?每天他也路過學校路過課室的了吧?又不見他因為路過課室而進去專心聽課咧!退一百萬咧,真的非得要進去神社好了咧,他就乖乖的祈個福、祝山王大捷常勝不行的咧?非要許這種願咧!


澤北榮治這個人頭殼裏根本只裝了籃球咧!


「如果還有什麼是必要的話,請給我那必要的經驗……咧,那臭小子。」,從夢還幽幽醒來的深津仔細回味著這個願望,一抹苦笑慢慢爬上他嘴角。


這願望實在離譜,卻又離譜地適合他們。


一場拼盡全力但還是輸了的比賽,一次出乎意料之外的反殺,的確是給了如日中天的「最強山王」一記狠厲的當頭棒喝。深津相信經過這一場賽事,所有的「不甘」都會化成「不屈」,滋養他的學弟們,讓下一代的山王籃球部變得更強、更強。


而親身經歷過這難忘一役的山王球員,不論是深津本人、還是澤北、河田、松本……大家都會記著這份汗水與敗果的苦澀、記得自己曾拼命、記得這很可能是高中三年以來的最好表現,在未來、在賽場以外的地方,都時刻銘記於心。無論大家從這一場敗仗中領悟到什麼,一切皆會長存於心。


因此,神明才要特地告訴深津一成吧,告訴深津這「必要的經驗」是衪賜給他們的,要他們好好收下來……


充滿溫柔的殘忍、充滿殘忍的溫柔,如同深津一如既往對衪們的認知。


深津幽幽嘆了口氣,在黑暗中再次合上了眼,試圖入眠。


*


雖然但是,澤北那小子一開始別亂許願就不會吸引衪們的注意力了咧!



說起澤北榮治這生物,深津打從第一眼見到他,就曉得這人是被神明寵愛的人,畢竟身上籠罩著一層厚厚的能量,金碧輝煌得像太陽一樣,而澤北得天獨厚的天賦和出眾的外型也證明了這點……完全被上天寵愛著咧,所以咧,作為人類的他和河田呀,負起給予他苦難的責任也是必要的咧!


河田按了按指骨,從後方接近試圖逃走的澤北榮治。


「雖然不曉得為什麼,但深津叫我揍你,那一定是你的問題了吧?澤北。」

「哪有得這樣的——鳴啊、痛!!!!!!!」



如上述所言,澤北身上的能量是金色的,一看就知道是神明灑下來的,但另一個深津看到同樣有被什麼給眷顧著的人,身上的能量卻是另一種顏色——是淡得幾乎看不見的藍色,像水波一樣在半空中盪漾。


如果是髒東西的詛咒,那就是灰灰黑黑的;如果是神靈的祝福,那就是金色的;那藍色是怎麼回事?衪兩邊都可以又未決定好嗎?能量哪還能有選擇困難症的咧!


那個人的名字叫宮城良田,是送了他們回家的湘北球隊的控衛,背號是跟河田一樣的7號……每次想起這事,深津都有點想笑。畢竟現在的河田雅史是這麼大的一隻咧,但宮城卻是這麼小的一隻咧。


離題了。


那時候,直至完場,深津都不曉得宮城的能量是來自哪方的,只知道在「惡意犯規」時觸摸到的,是如同夏日中浸在海水裏一般的清涼感覺,讓人腦袋都清明起來;深津相信這能量應該不會有害,但同時間,一陣很深很深的悲哀傳入深津心海裏,帶著一陣春風的溫柔感覺,讓他眼眶都要發酸。


剎那間,深津曉得這股微弱的力量是想守護宮城良田,只是衪常常都無能為力。


深津在等宮城射罰球時,忍不住撓了撓耳朵……衪太弱小了,沒人能發現他,包括宮城良田本人,於是乎好不容易才找到個人能接收訊號的衪,瞬間就吧啦吧啦的給深津腦內灌了一大堆話,害深津的耳朵明明什麼都沒聽到,卻又吵得頭昏腦脹。


暈呼呼的,打球也難免打得心不在焉的咧——深津知道宮城有發現到他走神,但氣呼呼的湘北控衛絕對不會知道,明明是一直纏在他身上的東西想找人傳話,搞到深津一成無法專注的咧。


比賽完結後,洗完澡、更完衣的深津,跟教練報備過後便在體育館內閑逛,最後在某一層的飲品機旁邊找到宮城良田。那人正叼著寶礦力罐子有一口沒一口的喝,眼睛盯著牆壁,但心神明顯飄遠了。


深津站著時,身高高過宮城整整一個頭,自頭頂燈光投下的影子足夠罩著宮城;只見他走到宮城正前方後,默默低下頭,盯著下方那鬈毛控衛看了好一會——雖然他是在看那抹淡藍色的能量,但一般人哪會曉得,自然把他這舉動看作挑釁,更何況,輸了比賽、又被靈體滋擾的深津臉色發黑,又蹙眉,眼神還本來就頗嚇人的。


回過神來的宮城,抬眸望著他,表情漸漸由疑惑轉為警戒,高挑的眉毛一邊揚起一邊壓下,語氣不善地問深津有何貴幹。


輸了比賽想打架報仇嗎?他宮城良田絕對奉陪!


「抱歉,衪說了太多東西,我要點時間來回想咧。」,深津滿臉苦惱地皺起一張臉,連眼睛都閉起來,說著還抬手揉了揉額間,「嗯嗯嗯……什麼釣魚什麼出海、1 on 1之類……算了,不記得了咧。」,深津小聲咕噥完便睜開眼,把靈體傳給他的那些肉麻兮兮的千言萬語總結成一句:「宮城良田,有人希望你隨心所欲地好好活下去咧。」


抬手,深津隨便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後,就轉身離開。剛輸了球的他實在沒心情寒暄,也懶得解釋他的靈異體質——笑話,就算是山王隊內,也只有常常抽中要跟他同房的河田雅史知道好嗎?——要不是那靈體給他的感覺太深刻、再加上蠻怕沒完成靈體的委託會被詛咒,深津都不想走這一趟,於是他把話帶到了,就立刻離開。


有海洋味道的能量碰了碰他的後背又退開,深津不清楚那是挽留、還是道謝的意思,也沒興趣探究。「才不管你咧。」深津心想。


宮城眉頭皺得死緊,握著寶礦力罐子隨時準備打人,然而,當他聽完山王隊長那番沒頭沒腦又意義不明的說話,只能對著那高大的背影,呆呆地擠出一聲:


「……蛤?」


被用力擠壓的鋁罐回應他一聲響亮的咔㗳。



不知為何,宮城良田一直對山王隊長那句胡言亂語耿耿於懷,也許是直覺告訴他,深津那句話不是胡說八道。


「就是這樣了,那時候你們家的隊長啊,在完場後拉著我講了這句話……」,宮城吸了吸鼻子,又喝了口啤酒後才續說:「總之,他真的是個很神秘的人呢,也好像明白你為什麼會這麼怕他。要是我高三時有他那種氣場,管理那群問題兒童時也沒這麼辛苦了。」


語畢,宮城響亮地打了個酒嗝。坐在地板上的他,手邊全是空罐子,有的是他喝掉的、有的是旁邊那人喝的,還有沒吃上幾口的多力多滋……嘖,每次澤北都嚷著要買零嘴下酒,但每次買完又不吃,老是這樣浪費錢。


聽完宮城回憶當年高二的IH故事,躲在棉被裏只露出一雙眼睛的澤北深呼吸了一口,伸出在微微顫抖的手,用力按上宮城的肩膀,用一種既興奮又害怕的語氣說:「我跟你說喔……我只跟你說喔!這秘密我藏了很久了呢!你不要跟別人說呀,就是——深津學長他呢,有天眼通喔!」


宮城「蛤?」了好大一聲,兩邊眉毛皺得一高一低的,而兩眼放光的澤北把宮城的愕然當鼓舞,興致勃勃地跟他分享那個神社小故事。



「……如果這都是真的話,深津前輩沒把亂許願的你打死再埋到泥土底下接著再往上面蓋個、嗝!八十層摩天大樓,實在是相當慈悲為懷。」



「就是……這樣子。」宮城的眼珠從右上角轉回正中央,又飛快地瞄了身邊的男人一眼,「所以多多少少知道深……一成你的『超能力』,因為澤北那傢伙有說過。就……對啦,交往前已經知道!」


無緣無故被加上「天眼通」能力的深津一成,決定等等就打電話,拜託河田駕車去揍那個亂說話的混帳學弟一頓。


內心充滿想吐糟的欲望,但深津一成決定先閉嘴,因為多喝了兩杯的宮城難得今晚很有傾訴的欲望……很難得咧,都交往兩年了,宮城連自己家裏的事,都不怎麼提起過咧;深津也是最近才知道,原來宮城小時候父親就過世了,沒多久,連大哥也意外身亡。


知道這事後,深津隱約明白宮城身上的能量來源,相信是離世摯親在保護著他,深津對此相當感激,感激衪的照看,好讓這個人能平安長大,繼而深津得以與他相遇相愛……尤其在聽到宮城有次不小心說漏了嘴,談及他高中飇車出過嚴重車禍時。能撿回這條命、甚至連後遺症都沒有留下,自小就與那方面有接觸的深津確信是庇佑的力量。


深津手裏握著的鯛魚燒都要冷了,但他仍然默默看著他的戀人,儘管對方一直低著頭,呆望手上紅豔豔的蘋果糖,只給深津一個又圓又蓬鬆的髮頂。


帶有秋意的夜風吹過,鑽進寬鬆的浴衣裏,冷得宮城打了個顫,也成功讓他回過神來。


宮城眨了眨眼後,慢慢地說:「事實上……會下定決心要去美國,也是IH後沒多久的事。」,蘋果糖在他嘴唇上殘留黏黏的糖漿,害他忍不住下意識舔了舔後,才繼續說:「也許是打倒了『名門山王』使然的勇氣、又也許是被先去了美國的澤北刺激到、更甚至、或許,是你那番說話的影響,總之在那天後,我忽然就覺得……也許自己真的可以『隨心所欲一點』也沒關係。」


說到這裡,宮城微微偏過頭,似乎連自己都感到疑惑似的,「明明我呢,高中那時也不是讓母親省心的孩子,應該也蠻任性的吧?可是當下又……總之就……」,宮城緊緊蹙起眉毛,霎時間不知道要怎說下去。他實在不擅長、也不習慣講這種,彷彿把自己剖開來再一一用言語解釋的內心話。


這時,深津搭上他的肩膀,稍微地、在不會引來他人目光的範圍內,虛虛的攬了攬宮城的肩膀。「很高興最後你有去追夢咧,無論那是出於什麼原因。」深津說道,而在彼此接觸的這片刻間,他感覺到那股涼涼的像海水一樣的能量,正柔柔地把他也一併包圍起來,像有人伸長了手臂在擁抱他們兩人一樣。


「不用謝咧」——深津心想,又拍了拍宮城的肩膀後,才依依不捨的把人放開。


耳根都紅了的宮城,為了掩飾害羞,決定低頭啃他的蘋果糖。柔軟的嘴唇,先是吮吻似的停留在紅彤彤的糖衣上,舌尖偶然伸出來舔一舔糖漿或嘴唇,而又小又翹的唇瓣會在咬下一小口蘋果肉後合攏抿緊;因酒精而酡紅的雙頰,在咀嚼時會微微地一鼓一鼓。


深津看著,心頭軟得一塌糊塗,兩顆烏黑的眼珠就定定的盯著身邊的宮城看。要是現在把深津一成剖開來,大概會發現他的心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金黃色的蜂巢片,流淌著和宮城嘴唇上一樣又黏又甜的蜜糖,但就在這時,他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必須要澄清——


「我不是什麼『天眼通』咧。」深津鄭重聲明,手裏的鯛魚燒被擠壓得吐出了紅豆泥。


宮城抬頭,面露疑惑,半晌後才明白深津沒頭沒腦的在說什麼,於是忍俊不禁的,邊笑著邊問:「那、你那句不可思議的話是哪來的啊?如果不是神明告訴你的話。」,說完後,他才後知後覺地臉色發白,「等等!該不會我被什麼纏上了吧?像那時候的溫泉旅館電話一樣!」


在交往一周年時,他們去了札幌泡溫泉,那時候宮城雖然已經知道深津有那方面的能力,但深津還未曾跟他完整說明過。宮城記得,深津一進房間,便立刻盯著房裏的轉盤電話,欲言又止……最後那電話在半夜突然響起,深津來不及制止,被吵醒的宮城便帶著怒氣地抄起話筒接聽了。


據宮城後來憶述,那電話傳來的,是有點空洞的笑聲。萬幸的是,電話在他們退房前都沒再響過,所以宮城一直以為那是惡作劇,而深津也是後來,刻意帶宮城到神社逛過一圈後,才跟他說那電話有問題——「那方面」的問題。


宮城當下立即呆在原地,手裏還捏著要投進賽錢箱的硬幣。「已經沒事了咧,來走這一趟也只是保險起見而已。」深津拍了拍他的肩膀後說,而看著宮城當時的表情,他決定不說出是宮城身上的淡藍能量,很兇地把電話上依附著的灰黑色能量給消滅了。


不過,現在應該是時候了,深津看著宮城身上像在呼吸、又像在潮汐漲退似的淡藍光芒正在明明滅滅,似乎連能量都感覺到今晚的特別。深津咬了口有點冷掉了的鯛魚燒,仔細咀嚼並吞下後,才徐徐開始說明。


「那存在,應該是你的家人……我猜。」深津用這句作為開場白,「那時候的我聽到的聲音,已經不太記得清楚了咧,不過,感覺是個小孩子咧,是衪要我轉達給你的——」,說到這裡,深津又咬了口鯛魚燒,邊咀嚼邊含糊地抱怨:「——也不曉得衪是憋了多久咧,就短短接觸的一瞬間,衪便吧啦吧啦的講了一大堆,我想記都記不住,而且還有口音,所以我就擅自總結成一句話了。」


「誤打誤撞的,最後有成為你的力量,實在太好了咧。」深津說完後,感覺有一陣海風似的微咸氣息拂過他的臉。


「小孩子……」宮城喃喃重複,在深津看不見的角度下,棕色的眼睛倏地濕潤起來,視野模糊一片,同時亦感覺到同一陣海風吹來,帶著令人懷念得心痛的暖意。宮城良田吸了吸鼻子,用手掌根擦掉眼角的淚珠,低聲向空無一人的前方道:「謝謝你,宗太。」


深津猶豫了一會,最後手掌還是沒放上良田精心造型過的頭髮上,改按上他的肩膀,用力捏了捏。「他會聽到的。」深津保證,畢竟宮城身上的能量,明顯比方才耀眼了不少,甚至隱約凝成一個半透明的人影,站在良田身前,不怎麼高的瘦長身影伸出手臂似的東西,拍了拍良田的髮頂。


「——我一直都在喔,不用怕。」深津隱約聽到那把小孩子聲音,在他腦內這樣說,於是他便轉述給良田聽,心裏吐糟:「一般而言,就是『一直都在』才會害怕咧」,但他當然沒那麼不識相地說出來,又看著良田好似哭得更厲害了,於是攬著他的肩,鄭重地承諾:「我也是,我也會一直都在的咧。」


宮城就才破涕為笑,抬起頭給深津一抹醜醜的笑容,眉毛糾成一團的、臉頰掛著兩行淚痕,嘴巴卻不饒人的在揶揄深津:「別連阿宗的醋都吃啦!」


就在這時,煙火升起,斑斕的點點花火炸亮夜空,火樹銀花的煙火圖案,映在宮城良田濕淋淋的眼眸裏,燦爛的光照得眾人腳下的影子都變深了……包括宮城身前空無一物的位置。



煙火結束了後,深津和宮城準備離開時,宮城突然想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連忙拉著深津的衣袖問:「雖然也於事無補了,但還是容我詢問——阿宗說他一直都在的話,那昨晚,該不會他也在吧?」


深津點了點頭,「在咧。」


宮城表情頓時變得空白,握著蘋果糖竹籤的手指一鬆,竹籤掉到地上——幸好已經吃完了。深津蹲下來,替宮城撿起,並放到他手上本來裝著鯛魚燒的紙袋裏,左右張望附近到底哪兒有垃圾桶,衣袖卻又被拉了拉。


「我哥呢,離開我們的時候,還未成年啊!」宮城說,表情夾雜住驚恐、害羞、尷尬、困惑……可愛到不得了咧,深津暗自握了握拳頭,指甲都捺進掌心裏。


「不用擔心咧,我們睡房裏有放鹽巴。」深津安慰宮城,「雖然我不是專業人士,但每晚,我看到那藍色的能量團——也就是大舅子——都是在房外門邊待著的,我猜應該是進不來咧。」


宮城的臉色變了又變,最後紅著臉的小聲囔囔:「那他會聽到嗎?」


「不知道咧。」,深津坦白,眼睛刻意瞟了瞟宮城身旁的方向,待宮城也跟著望過去時,才煞有其事的道:「大舅子說,做了那種事就要負責任,所以你要趕快跟我結婚咧。」


話音一落,那陣海風似的怪風又再刮來,這次風勢可不和藹可親,深津感覺到裏頭甚至有一股怒氣在,於是深津握上宮城的手腕,神情嚴肅地說:「必須要盡快咧。」


海風立即劈頭蓋臉朝深津吹來,吹得他連眼都睜不開,幸好由高中畢業至今他都是平頭一枚,沒有髮型能被弄亂。


宮城聽完深津的話,腦袋一團混亂,面紅耳赤得額際都要冒汗,只聽到他又羞又急的說著:「阿宗那是什麼小學生的觀念……啊不對,你的確是小學生,但是……不對啦!你晚上不要偷聽我們……不要偷聽我們睡房的動靜啊阿宗!而且只靠聽的就知道……那、那……阿宗你太早熟了吧……」,他一股腦兒的把腦內的想法都說出來,夾雜了抱怨和吐糟,聽得深津忍不住勾起嘴角。


握著的手腕,深津感覺到那清涼的能量用力扎了他一下,同時腦內清晰地響起一聲投訴:「我才沒有這樣說吧。」


「才不管你咧。」深津心想。



自此,宮城良田老在屋子裏一個人自言自語,試圖和宗太進行單方面的對話,搞得深津也開始自言自語,老對著空氣臉色陰沉地喃喃:「快成佛吧快成佛吧快成佛吧快成佛吧快成佛吧快成佛吧快成佛吧快成佛吧快成佛吧快成佛吧快成佛吧快成佛吧快成佛吧快成佛吧快成佛吧快成佛吧快成佛吧快成佛吧快成佛吧快成佛吧⋯⋯」


與此同時,他腦內有一把小孩子的聲音不斷嚷道:「才不管你咧才不管你咧才不管你咧才不管你咧才不管你咧才不管你咧才不管你咧才不管你咧才不管你咧才不管你咧才不管你咧才不管你咧才不管你咧才不管你咧才不管你咧才不管你咧才不管你咧才不管你咧才不管你咧才不管你咧才不管你咧⋯⋯」


這個叫宗太的,學他口癖的天分比良田還要高……嘖。


深津啐了一口,拿起錢包就外出買鹽去——至少睡房,他一定要守著,不然良田連親嘴都肯定不會肯。


今天的婆媳……舅婿糾紛還在繼續。



清晨。


宮城躡手躡腳的離開睡房,披上外套出了陽台,同床共枕的深津還在睡,不曉得夢到了什麼,皺起一雙濃眉,厚唇也扁著的,含糊地咕咕噥噥,但願別是夢到他已抱怨了幾天的麻煩客人。


早上的氣溫清涼,空氣中帶有獨特的味道,夾雜著身旁未乾的衣物散發出的洗衣粉香味。宮城反手拉上陽台的門,倚著欄杆,瞇上眼睛打量清晨灰藍未曦的天空,深呼吸了一口後,合上雙手低頭輕輕呢喃:「阿宗,我現在有隨心所欲的、好好的活下去喔,你可以不用擔心我了……那時候的車禍,你很害怕對吧?放心吧,我現在不會再這樣了,而且有一成他看著我。」


說到這裡,宮城忍不住勾起嘴角,「我知道你們之間的鬥爭喔!阿宗你呢,很像那些不願女兒出嫁的傻爸爸……真是的,這角色應該由安娜來當吧。」,揶揄過了,他睜開眼,有點怔怔的,似乎還有話想說,但要挖進心底裏才能把話找出來,所以霎時間未能開口。


「一成……深津一成他,是個很好、很溫柔也很細心的人,你不用擔心的。」宮城試著彎起嘴角,然後張開手掌,看了一會後,才猶豫地把最近的想法講出來:「我們呢,已經在一起兩年多了,這點宗太也知道對吧?」


宮城下意識抬起頭,像小時候仰望宗太般,但入目的只有樓上陽台底部的白色油漆。眨了眨眼,宮城決定把那位置當是宗太所在的地方,鼓起勇氣繼續說:「所以,我最近一直在想,什麼時候要帶一成回家給媽媽還有安娜看看……以伴侶的身分,來介紹給她們認識,不再用『朋友』來包裝。」


話說出口後,良田突然發現一直沉甸甸的心頭,好像變得輕鬆了不少。


「那天聽到他開玩笑說要結婚,我才下定決心的……說來,也得感謝阿宗。」,宮城撓了撓後腦勺,感覺到有些害羞,連說話的音量都變小了,「每次要作出困難抉擇時,好像……每次都有阿宗的說話在背後推動呢,一直給我勇氣。美國的事是這樣、現在嘛,也是這樣。」


這時,一陣微風輕輕拂過,帶著絲絲幻覺似的海洋咸味,柔柔撫過宮城的髮絲。


宮城怔在原地,然後用力閉上雙眼,壓下頓時湧上來的鼻酸,向空無一物的半空點頭道謝,「我會加油的,阿宗,我跟你保證,絕對絕對。」


語畢,又是一陣柔和微風輕吹。


宮城笑了笑,按著肩上的外套,轉身回到屋裏。陽台的門,咔㗳一聲重新鎖上。漸漸東升的太陽,越過層層雲霧普照世間,金黃色的陽光照進屋內,恰恰攀上宮城的腳踝,而被晨曦照醒了的深津一成這時邊打著呵欠,邊搖搖晃晃的踱進客廳,一把抱著他的戀人。


「早安咧。」,深津捧著良田的臉頰,在他額頭上用力親了一口。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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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所以說!那些話都不是我講的啦!!良啊!!!!!!!」


半空中飄浮著的宮城宗太欲哭無淚地大吼,只是那些澄清無法傳進任何人耳中,心情憋屈得很,但眼見親愛的弟弟過得幸福,他的表情便漸漸柔和起來。他在半空盤腿坐著,一手撐住臉頰,眼看良田依偎在戀人懷裏微笑的樣子,他也跟著勾起嘴角。


算了,這男人要是對良田好的話,就算造謠都只能原諒他了呀,畢竟……宮城宗太只是良田的過去,總有天要去該去的地方,而對方則是良田的現在和未來。


實在沒辦法了呀,連良田都這樣說了,只能原諒這可惡的人了唄。


宗太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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