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D-深沢リョ】方寸天堂 Prologue. 4

DBH (底特律：變人) Pa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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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logue. 4

沒有人一出生就厭倦生存。

絕望這個詞語很有趣，失望到盡頭便是絕望，但絕望卻不代表谷底，未到粉身碎骨前人都不會曉得自己能下沉到哪個地步。有些人是如墜崖一般的，直直陷入絕望，但亦有些人是慢慢下沉的，像身陷沼澤一樣，是在不經不覺間，漸漸失去對明日的期望，動彈不得，繼而絕望。

厭世，但又沒有契機，令他們選擇一了百了。

哪怕回頭檢視多少次，深津一成依舊不曉得自己的人生，到底是從哪個階段起出現問題。

從小他就是不用家長擔心的孩子，一直按著某份不知由誰訂下的計劃進程一步步走。小學、初中、高中、大學、然後投考警校，畢業，入隊，然後按父母的期望與人結婚，然後置業，然後為了更多的薪金而報名考警探……自此走上不歸途，容不得他放肆、容不得他悔棋，全心思都得守著這片苦心供養的方寸天堂，一磚一瓦都是經濟壓力擔在背上。

天堂，是的，深津曾相信他購置的這間「屋」會成為「家」，會成為他的天堂，像一隻流浪狗能在雨天時躱進去的紙箱……可惜並未如願。

前妻，深津曾努力過試圖去「愛」她，但學了六年，仍然得不到要領。他們就像兩枚錯配的齒輪，彼此蹉跎到火花四濺磨損到破裂都未能成功咬合，無法運作，婚姻輔導也撮合不了未交心卻已生厭的一對陌生人。

前妻打從結婚的第一年，便明言說過不喜歡深津的工作，希望他能多點回家陪她，然後深津每次回家，大家都坐立不安得像突然被趕上舞台的觀眾，鎂光燈下手腳要如何安放都不知道，只得強顏歡笑，閑扯些無聊話題，但一聽到妻子抱怨超市的罐頭又加價、鄰居的孩子將要進哪間小學、某某計劃到瑞士親子旅行之類之類……聽著聽著，深津突然胃口全失。

不知要怎回應，於是沉默，但沉默不是回應……漸漸連她也累了，懶得再無話找話，決意用酒精來填塞令人坐立不安的空白。

「少喝一點。」深津勸予，語氣卻不知該如何溫柔一點，比起勸諫，更像指責，一句「少喝一點」砸到對方身上，硬梆梆得叫人頭破血流。

她冷笑，然後出現在垃圾桶裏的酒瓶愈來愈多。

深津那時候，真的好喜歡他的工作，讓他有合理藉口逃避回家，天天加班加到深夜才回去，刻意待到她把全家的燈都關上了才進屋，偷偷摸摸得像闖空門般心虛，但這樣，深津相信彼此都會比較輕鬆。都六年了，再忍多幾年、忍多十幾年、忍多幾十年，沒差，反正早晚都會死，無論是她、還是他，只不過是時間問題。也許就在明天，與罪犯駁火時一顆貼心子彈穿過自己的身體，讓她和他都不用再煩。

有一晚，深津在等安眠藥生效時，思索起自己當初為什麼會答應結婚，除了因為父母的期望與證明自己的正常外，他到底是基於什麼，才樂意娶這女人回家，並用房貸勒緊自己的脖子。

漆黑中，他舉起右手，瞄準天花板，緩緩依序彎曲尾指、無名指、中指，想了想，又抬起左手，輕輕扶上右手——頓時，過去每一個生死關頭於腦內幀幀閃回，擦身而過的子彈、差一點便來不及拔的槍、在背後對準心臟插來的刀尖……深津感覺到自己的呼吸變得粗重，冷汗不由自主地滲出，腎上腺素抵抗安眠藥。

對了、對了，他最初，只是想有一個人，可以在他回家時能跟他說聲「歡迎回家」，讓他得到放下警戒的訊號，從高壓的環境中剝離。

他想通了，而向來同床異夢的妻子竟也在那晚想通了。

明日，深津特地準時下班，到蛋糕店買了一小個漂亮的紅絲絨蛋糕，又到花店買了一小束玫瑰，通通放到副駕駛座上，然後聽著大學時自己很喜歡的一隻專輯，一路輕輕哼著歌駕車回家。

可惜當晚等著他的，沒有「歡迎回家」，只有連一盞燈光都沒有為他留的漆黑屋子。人去樓空的家裏，有一張離婚申請書擱在餐桌上，還有一枚閃鑠如初的婚戒。

深津以為她走之前，至少會指著他的臉，厲聲破口大罵一頓，把這六年間的不滿和委屈通通發洩出來，但她沒有，連一封信都沒有留下，更沒有一通電話，一聲不吭，走得無聲又決絕，卻比什麼樣的投訴都來得力竭聲嘶。

扶著餐桌，深津在昏暗的飯廳裏蹲下來，捂著額頭深呼吸了一口，壓下湧到鼻頭的情緒，無名指上的金屬硌得他生痛，於是他把它拔了下來，戒指刮著皮膚剝落，留下火辣辣的痛楚——

忽地，深津感覺鬆一口氣。

「歡迎回家。」他喃喃自語。

◇◇◇

一陣門鈴聲吵醒了不知不覺間睡著了的深津一成。

他從沙發坐起身，捂著眼睛呻吟著罵了句髒話，被冷落的電視仍在播同一場球賽，光潔的木地板上是眾多球員來回跑動，籃球反覆穿梭於人與地板之間。隨便瞄了眼比分，深津拿起茶几上的配槍，握緊進掌心，拖著腳步走到家門前，彎腰湊近貓眼，看看是哪個混蛋在深夜跑來按他家的門鈴，還一直按按按按死不斷氣——

不看已生氣，一看快斷氣。

穿著一身黑白色立領CyberLife制服的人工智障正站在他家門前，對著貓眼笑得露出八顆潔白牙齒，白得晃眼，令人心煩，更別說他旁邊還站了一名穿得像流浪漢似的人。那人正蒙著深藍色兜帽，低著頭，又慌慌張張的左右張望，總之就是寫滿了「可疑」二字。

深津望了望手上的手槍，思考了一下，最後用力嘆了口氣，垂下肩膀放棄掙扎，扭開了門把——

「嗨，晚安，親愛的深津警探。」，英俊的彷生人撐著那試圖真誠更顯尷尬的笑容，搭上旁邊流浪漢的肩膀，拍了幾下後，向深津比個姆指，問道：「請問你有興趣要一台掃地機械人嗎？」

◇◇◇

這故事的最後，深津一成警探家裏便多了台根本不會掃地的美觀人型掃地機械人。

真是恭他Cyber老媽Life的混帳狗屎爛屁股的喜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