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D-深リョ】地鎮(靈異向內容注意)
— 靈異向內容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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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公司物色到一橦荒廢多年的獨橦大宅,打算收購並拆除重建,於是派了宮城去看看情況。
工作嘛,受薪嘛,哪有拒絕的機會,宮城也只得提著公事包去視察。
時值十月尾,理應入秋,但日間氣溫卻仍然熱得誇張,宮城在汽車裏都忍不住脫掉西裝外套,又把䄂子摺起,挽到手肘處。從窗外照到車內的陽光,射到宮城手腕上的鋼帶錶上,在打軚盤時,宮城陰惻惻的希望陽光會被錶面折射回去,並一舉射爆那顆該死的太陽。
沿著公司給的地址一路走,車子漸漸駛進山上,茂密的樹蔭彼此交錯,遮去了不少陽光,讓氣溫涼快了不少。斑駁的陰影流過宮城的手臂和臉,荒山野嶺的樹長得無比招搖,哪怕是車道兩旁,仍然不屈不撓地伸出樹枝,搔過車身兩側,沙啦沙啦的響個不停。
最後,車停在山腰一帶。
宮城拿出檔夾比照了下文件內容和眼前的宅第,確認就是這橦後,便拿著公事包、檔夾和菲林相機下車,然後到車尾廂拿出頗有重量的長電筒,扭開來確認它正常運作後,才慢慢步近那橦大宅。
眼前是一楝兩層高的和洋大宅邸,建築物飽經歲月洗禮而顯得破舊,帝冠樣式的瓦頂破落,但仍然相當氣派,宮城深信要是翻修好了,看起來定必像劇集裏會出現的華族居住的瑰麗大宅,可惜公司已經下定決心要清拆重建。宅舍還設有庭院,栽種的植物宮城都說不出名來,但他認為都是由園藝師精心挑選過,但可惜現在都亂長一通,連池塘都變得綠油油的,看起來跟門外那深山野林長得一模一樣,雜草叢生,浪費了本來能在廊台上欣賞到的幽美景色。
宮城稍稍在外頭繞了圈,然後回到大宅正門。他抬頭看著這扇高聳的木門,忍不住深呼吸了一口,再慢慢吐出,試圖忍住那股緊張感——荒山野嶺,一橦廢宅,還要他進去視察和拍照,說不害怕就是騙人的。
幸好現在還是中午,宮城抬腕看了看錶,決定在下午四點以前就離開。
從文件袋裏倒出鎖匙,宮城輕輕打開了門,敲了敲門同時低喃一聲「打擾了」。
生鏽的合頁發出刺耳的吱呀聲,像門被推開得不情不願。宅子老早就斷水斷電了,宮城也不指望房地產公司的同事,會記得在視察前替他申請接上,於是他拿出手電筒並打開。
冷白色的圓型光線照在前方,映襯旁邊還是陰陰暗暗的角落,感覺就更加毛骨悚然,更別說大宅內的空氣還充斥著霉味,潮濕的味道像建材木料都在發臭一樣。
敞開前方的滑門,宮城看著前方彷彿沒有盡頭的陰暗走廊,電筒的燈光甚至照不到盡頭去,光線就像掉進了井底,被黑暗吞得一乾二淨。宮城嚥了嚥口水,打好心理準備後,才緩緩步進宅第內。
才剛越過三和土,皮鞋一踏上玄關台階之際,門突然在他身後「砰!」一聲關上。
宮城唰的回頭,腦袋空白地盯著大門,怔住了——這橋段實在過於老套,讓宮城直接越過害怕這情緒,只覺得有點發懵,後來甚至有點想笑。他搖了搖頭,內心也很老套地把這情況歸咎於風吹。
也許是心理影響,總覺得周遭環境又變得更暗了。
皮鞋踩在有些變形的木地板上,傳來吱吱聲的異響,就像木板隨著他的走動,被擠壓得痛苦呻吟。灰塵拓印出他鞋底的紋路,清晰地昭示出一件事:他似乎是最近唯一在此走動的人,不然怎會只有他一組鞋印。
走廊的盡頭是佑大的客廳,宮城略略逛了個圈、又拍了些照片記錄後,便移步去其他地方。
廚房、廁所、客房、浴室……都沒什麼特別的,就是有些地方發霉、又有些窗戶被打破,這在廢屋是很常見的事,宮城過去甚至曾遇過有流浪漢偷偷寄居在這些地方來避寒、更甚者是被不回家的小孩霸佔來當秘密基地,到處噴漆畫滿古怪符號。
宮城在繼續在屋裏視察,偶然他會發現一些生活用品,相信是以前的住戶所留下,總之都過期很久了,連即食麵的包裝都是舊版的。唯一令宮城覺得奇怪的,只有他在這裡逗留至今,竟沒看到任何的昆蟲或老鼠出沒。
一樓探索完畢後,宮城在記事本上草草記下了幾句,然後站在樓梯前。他推測主人房、書房、以及其他寢室都在二樓,無論如何他都該上去一趟。
宮城嘆了一口氣。
*
梯間的兩側都是牆壁,昏暗得近乎漆黑,像把所有的光線都吞噬乾淨,而且無法從一樓看到二樓的情況——即使電筒往上照,也因為樓梯旁邊的護欄設計是牆壁,並非圍欄或半牆,因此在這一邊的樓梯,一樓是完全看不到二樓的情況,反之亦然。
宮城強烈地感到不想上去,有某種強烈直覺告訴他應盡快離開,要是到二樓去的話,會發生一些很不好的事情,但社畜的責任感又驅使他要去完成工作,畢竟今天不把照片拍完,報告沒寫完,還得找時間再來一趟……理智與恐懼互相拉扯之下,他只能僵在原地。
他呆呆地站在樓梯下,握著已經有些發燙的電筒,斜斜往上照著樓梯口,就在這時!電筒的圓形白光邊源忽有一道黑影滲入!
宮城嚇得差點尖叫出聲,立即轉過電筒對準黑影的方向,然後入目的是,一張被燈光照得更加慘白的人臉,腫脹的嘴唇讓宫城想起湖裏泡腫了的浮屍,而對方身穿的白衣則加深了詭異感——宮城本來憋在喉間的尖叫聲立即忍不住了,扯大喉嚨對著來人放聲尖叫,而那人似乎也被他嚇了一跳。
連退幾步的宮城背抵在牆上,滲出的冷汗吸進襯衫裏又冷得皮膚一陣雞皮疙瘩。尖叫到聲帶灼熱的宮城張著嘴巴連連喘氣,睜得渾圓的眼睛死死瞪著突然出現的對方,眼珠都快掉出來,而半彎著腰的蒼白人影僵在原地,高大的身影幾乎堵滿整個梯間。站在燈光正中央的他,被電筒光照得瞳孔都縮小,僵住的臉也浮現一絲驚慌,看起來很像深夜公路上在車頭前突然竄出來的動物。
宮城和對方四目相對,呆了數秒後,棕色的眼睛才略略移到旁邊,看到燈下的龐大黑影,頓時鬆了口氣。
「是人嗎……太好了……」宮城如此喃喃,鬆一口氣同時肩膀也垂了下來,左手忍不住在胸口上拍了拍,把快跳到喉頭的心臟按回去;啪咚啪咚的急促心跳,跳得他頭都痛了起來。
對方微啟著唇,盯著宮城看了一會後,嘴巴張張合合的不知道在囁嚅什麼,宮城只聽到對方發出了些微細的「嘶嘶」聲,像低語又像抽氣聲,含糊不清。
宮城側頭,示意他沒聽清楚,但對方只是默默回望他,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嘴唇抿著,沒有重複一次方才說話的打算,因此宮城只得主動開口打招呼:「你好,我是湘北房地產的職員,敝姓宮城,請問閣下是誰?又為什麼會在這裡?」
他掛上客氣的職業用微笑,同時略略偏過電筒。
是無家者嗎?這等荒廢的住宅有流浪漢佔據也不是新奇的事,畢竟就算會鬧鬼,睡在能遮風擋雨的地方都總比露宿好,尤其眼下都要入秋了。
對方側頭,似乎沒有聽清宮城的話的樣子,繼續睜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直直盯著宮城看,於是宮城只得重複了次問題。
這次,宮城看到對方的嘴巴張合了幾下後,開聲問:「……請問閣下是誰?嘶」,最後那短短的送氣聲,宮城不肯定那是對方的語癖、還是他有掉牙所以說話漏風,畢竟電筒沒再對著人家的臉照後,頓時就暗得不太看得清。
「宮城,湘北房地產的職員。請問你是想要我的名片嗎?」宮城按捺著脾氣回答,內心猜測對方是不是獨自居住在廢屋太久了,沒人跟他說話導致語言能力退化。
對方略略思考了一會,然後不太明顯的點了點頭。見狀,宮城便改用腋下夾著電筒,騰出手來拿出名片夾,抽了一張紙片遞給對方,並習慣性地夾上一句:「請多多指教。」
那人接過後,把紙片翻來覆去的看,又摸了摸印著的文字,甚至放到鼻前用力嗅聞,似乎很好奇的樣子。宮城猜測那厚唇又再張張合合起來,因為他又聽到了那細細碎碎的氣流聲。
「那麼,我可以請教一下你的名字,以及為什麼會在這裡了嗎?」宮城趁對方心情好像不錯時問。他感覺到自己的耐性正在猛烈燃燒。
「二。請多多指教。嘶」膚色相當蒼白的人低語,然後大概是看到宮城的眉毛揚了起來,面色不善的,於是又多吐了些話來:「靈探!好刺激!來玩「狐狗狸」吧!聽說這兒一家六口全部一夜身亡,咿——!好恐怖!嘶。」,他側頭,來回打量了宮城幾眼後,又說:「深津,嘶。」
宮城眨了眨眼,消化方才聽到的話,把雜亂的句子對應到相對的問題上,然後試探性地確認:「所以……深津先生你是來靈探的嗎?」
話音落下後數秒,自稱「深津」的高大男人才晃了晃腦袋,宮城決定把他當成點頭。
宮城也點了點頭,示意他知道了,「我想去二樓看看。」,宮城特意抬手,指了指上方,用手勢加強表達他的意思,「請問可以嗎?」
深津又晃了晃頭,跟著指了指上方,嚷道:「睡房。好刺激!嘶」
「對,我想去睡房看看。」,宮城決定無視那莫名奇妙的「好刺激」評價,省得刺激自己已經怦怦直跳的心臟。
「好呀!嘶」深津應道,並退到一邊去,留下一道足夠讓宮城通過的空間,但這樣也意味著宮城必須從深津身邊走過,而那空間著實不太寬敞,宮城判斷他在經過時,定要與對方擦身……所以說,他當初怎麼不走主樓梯,偏要貪方便來這相信是給傭人出入用的後樓梯呢?
宮城握緊了公事包握把,不著跡地深呼吸一口,朝對方勾唇一笑同時呼出。
皮鞋輕輕踏上階級,那嘎吱嘎吱的奇怪聲音又響起了,但宮城眼下只能顧及去警戒樓梯上的另一人,都無法去害怕這些怪聲。在擦身而過之際,宮城下意識屏住呼吸,待越過對方兩三級後,才輕聲吐氣。從屏氣回復時,總要呼吸得比平常還要大口,於是宮城略略嗅到一點點咸味,像他老家常吹的海風、又像廚房會聞到的味道。
宮城下意識抽抽鼻子,但察覺到對方轉過頭來看著他,於是他勾勾嘴角,假裝沒事發生,只不過腳下的速度加快了。
站在梯級上的深津留在原地,一直目送他走進二樓走廊。
*
二樓的佈局比一樓乏味,明顯是主人家的生活空間,房間都不外乎是寢室或書房。在主臥室,宮城發現了睡袋、露營爐、野外糧食等物資,他相信是那個叫深津的男人帶來的,而丟在一角的背包上,亦扣著寫有「深津 一成」的行李牌。
奇就奇在宮城至今只看到深津一人,但在場卻有三組睡袋和行李。
此外,在睡袋旁邊,有一張寫畫了五十音、「是」、「否」、以及鳥居的圖畫,上頭壓了一枚硬幣,讓宮城稍稍放鬆一點的,是那杖硬幣有好好停留在鳥居內;就是最典型的「狐狗狸」」設置(亦即稱作「錢仙」的降靈術),符合深津方才那語無倫次的內容。
宮城回頭瞄了眼門口,確定深津不在後,翻找他的背包,找到錢包並看了看對方的身分證、駕照等等證件,確認上面的照片和方才看到的人是吻合後,立即裝作若無其事的把東西放回原處。
拍了拍膝蓋,宮城站了起身。
宮城推測,也許是深津和朋友相約來靈探試膽,但玩了一陣子「狐狗狸」後,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宮城深信那絕對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畢竟他唸書時也跟同學玩過,然後每一次都只是大家等到手震,假裝「狐狗狸」有顯靈罷了),總之另外兩人決定撤退,留下膽子大、又或是較固執的深津一人留守。
無論如何,對方不是釘子戶就好。
拿出相機,宮城拍了拍周遭的環境,咔嚓咔嚓的聲音連連響起,閃光燈飛快閃了幾下白光,菲林一格格捲動,記錄現場的情況。
二樓都視察完畢了,宮城心想自己總算可以收工,心情頓時徹底放鬆下來。
如此想著,他正準備放下相機,就正當眼睛從小小的觀景窗上離開之際,深津那張極度蒼白的臉忽地闖進他的視野,湊得極近的,近得鼻尖都快要抵上了,讓宮城又再聞到那奇怪的咸味,同時目光無從可避地撞進一雙黑眼裏。
極近距離的看著這雙烏黑眼珠,宮城硬是覺得自己連魂都被攝走了,血液凝固在血管裏,心臟因為太突然的驚嚇而停跳了幾拍。
對方是什麼時候起出現在這裡的?為什麼方才他舉著相機時竟一直沒看到他?
宮城當下有一股衝動,想現在立刻拿起相機,再次透過觀景窗去看,但未等他僵硬的肢體有所行動,對方便囁囁嚅嚅著,往後滑了一步,主動拉開了距離,並抬高了手,伸到宮城面前——一根紅繩纏繞著對方那纖長的蒼白手指,而紅繩一頭綁著的護身符垂下,在半空中輕晃。護身符是木造的,畫有些宮城看不懂的符文,總之看起來老老舊舊的,上頭甚至沾了些不知是灰塵還是砂土之類的粉末。
「給。嘶」深津說著,手往宮城的方向遞了遞;他眼看對方滿臉猶豫的,嘴巴歙歙張張了幾下後,擠出一句話:「深夜啦!該要離開了……門……門……嘶。走!宮城。嘶」
說著,他又向宮城遞了遞那古怪護身符。
該收下嗎?——宮城著實猶豫。
腦海裏有把聲音叫他千萬不能接,但他又怕要是拒絕,對方會突然發瘋;且不說對方有沒有武器在身了,光是那高壯的體型,已經讓宮城社畜懷疑自己夠不夠打……拜託,高中時的他是有跟人打架沒錯,也的確是運動社團的,但他已畢業多年,天天在辦公室工作,唯一運動只有給公司的影印機換紙,連手臂肌肉都消下去了好嗎。
再者,對方的意思也是叫他趕緊離開,相信這對宮城而言,是安全的訊號——
收就收吧!收下了趕緊走人,頂多明天一早就跑去寺廟叫人處理掉!宮城咬了咬牙,暗自下了決定,伸手接過那枚老舊的護身符,向對方點了點頭姑且道了聲謝,然後不等對方又吐出什麼奇怪的話來,便立刻發揮高中時在賽場上衝刺的速度,電光石火的狂奔到大宅正門。
宮城一邊跑,內心一邊不斷默唸著佛號。
三步併兩步的跳下梯級,又邁著腿拼命跑至門前,腳下的木板吱吱聲的叫個不停。見到正門了!宮城立即伸長手,手掌碰上門把之際,他又默唸了聲佛號,繼而用力下拉!鎖舌運作滑動,鬆開——門成功打開了!沒有發生鬼片常見的拼命拉門把卻打不開門的情況!
宮城對此感激得膝蓋都要發軟,但他當然得硬撐著,反手帶上門後就一路跑回車上。
直至引擎發動,一路駛離宅第約莫十來分鐘後,宮城才慢慢真正放鬆下來,劫後餘生似的,貼著椅子全身近乎癱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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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從幽靜深山回到鬧市中,周遭的車流漸變擠擁,繁喧的噪音讓宮城感到由衷安心。
那古怪的護身符,宮城也不敢隨意丟棄,深信一定要找寺廟來處理才行,但現在的時間,相信住持都睡著了,他也不好意思打擾——畢竟實際上,他也沒出什麼事嘛!——於是別無他法之下,宮城只得把它帶回家中。
一入屋,他所飼養的賓士貓竟反常地出現在玄關,像迎接他入屋似的,但板著的臉總覺得充滿怒氣。黃色的眼睛定定凝望著宮城,像很認真、很仔細地觀察他,但未等宮城生出什麼情緒,便見貓咪慢慢拱起身,尾巴豎得筆直,衝著宮城的身旁低聲哈氣。
宮城見愛貓如此,立即丟下手上所有東西,急忙跑到牠身邊。賓士貓仰起臉,皺了皺鼻子,試探性地挨近宮城,嗅了嗅、又用鼻吻用力推了一下宮城的手掌後,奮力打了一個噴嚏,又抖了抖毛,接著又嗅嗅宮城的手掌,這時,牠方才的警戒倒是褪下了,變回平常那副懶洋洋又漠不關心的模樣,尾巴輕輕拍打著地板。
雖然很奇怪,但愛貓發神經也不是第一次了,最初養牠時,這毛毛東西還一直對空氣揮爪,或是跳到半空不知在追什麼,宮城就是再不習慣也得習慣了,隨手擼了幾下貓背權當安撫——安撫的是他被驚嚇到的神經。
撓了撓後頸,宮城忽然意識到自己身上全是乾掉的冷汗,黏黏的,有夠不舒服。
拍拍膝蓋,宮城從地上站起身,小心避過意圖絆倒他的貓咪,到房裏取過睡衣後,便到浴室去洗澡,接著睡意就上來了,擦乾身體時呵欠不絕,於是沐浴後便立刻躺到被窩裏,很快就睡著了。
也許是這天過得實在太刺激吧,精神和體力都消耗甚大,所以宮城睡得極沉,連鬧鐘響過都不曉得,當明早醒來時已經遲到了。他匆匆洗漱著裝後,便提著昨晚隨手丟在玄關上的物品,急忙忙趕回公司。
幸好這天上司不在。
宮城夾著尾巴溜回座位上,打開了公事包拿出相機,取出膠卷,放進公文袋裏,連同本身交接給他的文件、還有他剛寫好的報告,一併裝入公文袋,轉交給另一個部門的同事接手跟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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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針時針滴滴答答的走,宮城在座位上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時間,便立刻提起公事包悄悄離開;有的留下來加班的同事向他挑起一邊眉,而宮城便回以同樣的眼神。
離開公司後,他連晚飯都不吃,便駕車前往最近的寺廟,找法師處理那奇怪的護身符。
面容莫名眼熟的法師用雙手接過,端詳了一會後,抬起眼眸,直直盯著宮城,很奇怪地跟他確認道:「真的不需要牠了咧?」
宮城有點疑惑,但想想也許是曾經有人要求法師火化了物品供奉,但後來又後悔了,跑到寺廟來大吵大鬧,所以法師才要問清楚吧,於是宮城便點了點頭,肯定地說:「是的,我不需要,請你火化它吧。」
聞言,法師定定盯著他看,嘴巴囁囁嚅嚅的,不曉得在唸什麼,宮城只聽見在嘴唇張合時那細微的氣流聲;正當宮城想問法師要講什麼時,法師忽然當著宮城的面,即場拆開了護身符上的紅繩。
繩結鬆開的那刻,宮城也不曉得為什麼,總之他的頭突然閃過一絲疼痛,眉頭就下意識皺了起來。
「真令人傷心咧。」法師沒頭沒腦地說,同時合攏拳頭,徒手用力握碎了木造的護身符,咔咔聲的。木刺插進法師寬厚的手掌,比酸漿還要來得豔紅的鮮血流出,沿著蒼白的皮膚流淌滴落。法師睜著一雙過於平静的烏黑眼睛,一邊近乎自殘似的徒手握爛護身符,一邊繼續死盯著宮城看,厚唇繼續張張合合,不知道是在唸什麼,只有些因氣流擦過齒列而發出細碎又輕微的聲音,讓宮城不由得毛骨悚然。
這時,宮城衣袋裏的手機忽地響起。
宮城嚇得原地跳起,但又慶幸得到藉口。抬起手又低了下頭致歉,宮城邊拿出手機邊快步走到寺廟的一角,遠離了那名感覺很古怪的法師,背對著那邊,按下了通話鍵,把手機貼到耳邊後低聲說:「喂?我是宮城。」
電話一接通,對方就急不及待地罵:「喂喂?宮城?天啊!你這混蛋——你趕快回公司來!」
被莫名其妙地吼了一頓的宮城,高高揚起一邊眉毛,語氣不善地問:「請問!是工作上有什麼問題嗎?現在是下班時間,請問,有什麼急事需要我立刻回來的嗎?」
電話另一端口齒不清的噴出一大段話,當中夾雜了不少罵人的,聽得宮城眉毛愈揚愈高,差不多想開口罵回去之際,電話換到另一個人手上。
「請問是宮城良田先生嗎?」
「我們是東京警視廳捜査一課,根據你早前交給你同事的照片,當中拍攝了多具腐爛程度不一的屍體。警方已經前往該橦住宅搜查。基於你是本案的第一發現人,我們想『請』你到警署協助調查。」
宮城感覺到自己的血液都倒流了。
即使特意走遠了,他都能感覺到那名「法師」正死死的盯著自己的後背看。
「請問……」宮城捂著手機小聲開口,從嘴唇到牙關都忍不住打震,喀喀聲的。他用力握了握拳頭,又深呼吸了數下後,才鼓起勇氣問:「請問,那些遺體已經辨認出身分了嗎?」
「有沒有一名死者,名字是叫『深津一成』的?」
話音落下,宮城本人忍不住屏息以待,心臟跳得連額側都一陣發麻;他不曉得自己到底想聽到哪種答案,而電話另一端傳來一陣陣掀頁聲,哇啦哇啦的,響得宮城心煩氣躁。
怦通、怦通。
「沒有,我們暫時並未找到符合你所說的人名的遺體,只找到他在現場留下的個人物品。」
聞言,宮城握著電話,唰地回過頭。
方才「法師」站著的位置已經空無一人,破碎的護身符都消失了,只留下地上幾滴像花瓣似的血跡,紅得無比突兀。明明距離這麼遠,理應什麼都聞不到才是,但宮城卻幻覺似的,從吹來的微風中,嗅到絲絲的腥味、夾雜著微弱的腐臭,和那奇特的古怪咸味。
這時,寺廟的真正住持剛好出來,看到地上的血跡,詫異了一下,接著不理因由、不理對方為何物,就先低頭合十,喃喃唸了聲佛號。
宮城掛上電話後,也怔怔的跟著合十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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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天後,警察在那橦凶宅找回「深津一成」。
據說那屍首離奇地出現在宅第的地下,就在客廳的正中央的位置,埋了在泥土深處,警方得敲碎了地磚才能把他挖出。在場協助搜索的警犬,表現都相當焦躁不安,常常對著某處狂吠。
最後挖出來的是一個大型的鎮物木箱,就是過去人們在造屋前會先埋在地下,藉以向土地獻上的祭品。鎮物箱裏離奇地出現深津一成抱膝踡曲成一團的屍體,青白的遺體竟無腐化跡象,高大的身軀塞滿了整個木箱,而屍體底下壓著一顆灰撲撲的水晶球、一件古舊的木人偶、一塊破爛得誇張的木製護身符,而最詭異的,莫過於緊纏著屍體的那件東西——
一整條相當完整的雪白巨蟒蛇蛻。
它就似是曾經一度復活過,在大宅裏肆意爬行游走,捕捉牠心儀的獵物,因此才得以用它風化脆弱的軀體,牢牢緊纏在屍體上,一圈圈的緊緊盤繞,彷彿要把這身體據為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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