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D-深沢リョ】方寸天堂【記憶體】

 DBH (底特律：變人) Paro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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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體】

良田的新硬碟送來了。

政府和CyberLife都不再逮捕和撲殺異常彷生人，照理說可以去找正規的維修改裝店安裝，但也許是之前那段東躲西藏的經歷，讓良田異常排斥外出，只接受到去家門外那戶外垃圾桶的距離……更別說要帶他到會把他拆開來的改裝店了，這次他肯定不只是躲到餐桌下。

於是乎，安裝交給了榮治負責。

被委以重任的榮治順利完成了任務，換上新硬碟的良田並無任何不同，至少還記得地要怎掃、抱要怎擁、吻該怎親，甚至還有了空間，去重新安裝那些性愛模組。

雖然如同當日談話內容，這只是短期治標之策。

同一天送到的包裹裏，還有一台傻瓜數碼相機、兩張記憶卡、一本畫簿和一盒十六色顏色筆。

良田拿著這些東西，連眨了數下眼，疑惑地望向榮治；而榮治也不清楚這些東西被訂購的原因，雖然他可以查到購買人是深津一成，只得推著良田去找深津問個究竟。

當日休假的深津難得可以在自家餐桌前，悠悠閒閒地吃完一頓早餐。當兩台彷生人你推我我推你的來到飯廳時，深津正喝著咖啡看報紙。

是的，報紙，這也證明了深津與科技的距離平常有多遠。

深津瞄了瞄良田手上抱著的東西，又看到彷生人臉上的侷促和茫然，不由得勾起一邊嘴角，沒好氣地說：「送給你的咧，沒看到相機盒上寫著你的名字咧！」，聞言，彷生人臉上的茫然更深了，於是深津又再補充了句：「這些都是『人類』的回憶記錄方式咧，你學一下咧。」

語畢，他架起了報紙，翻了一頁，像突然對紙上講的農產品價格上升深感興趣般。他抿住嘴唇，目光從紙沿上方的空隙望出去，偷看正驚奇地拿著相機看來看去的良田，而他身邊的榮治也一臉好奇，看著也是對良田手上的東西甚感興趣的樣子。

深津清了清喉嚨，盯著看不進腦裏的報導，語氣冷漠地說：「先說咧，相機的記憶卡是比你的『腦袋』便宜沒錯咧，但也不能常常買咧。紙便宜很多咧，聽到吧？」，他強調：「紙便宜很多咧。」

良田開心得抱著他連親了數下，而榮治趁亂也湊了過來，想要試試看，被深津捲起報紙拍走。

後來，榮治和良田那記憶儀式依然每周舉行一次，而每一天，當良田在等深津回家時，他都會坐在門邊窗前的椅子上，拿著據說便宜很多的顏色筆和畫簿，隨心所欲地在白紙上塗鴉，畫下他今天看到的、想要記下來的東西。

問題就是，良田是性愛彷生人，他沒學過畫畫，而他的記憶又常常不在機內，導致常常翻閱自己的畫簿時，他都看不懂自己畫的都是些什麼，拿去問深津，深津也說不上來，而那些抽象的圖形和線條，就連有強化過邏輯推理模塊的榮治，都答不出一個肯定答案來。

順帶一提，深津的畫也畫得很爛，也是看不懂畫的都是什麼東西；而榮治的畫很無聊，他只會把眼前見到的，如實複製到紙上，像影印一樣，雖然寫實得漂亮，但也寫實得相當沒趣。

畫簿良田每天都會使用，那相機呢？

他們一致同意要在重要場合裏使用，而時機則交由良田自己決定。

什麼是重要場合呢？既然是異常彷生人，那他應該有自己的一套判斷邏輯吧。深津如此相信，但他只見到良田無論到哪，都會揣著這部小巧的相機，卻好像從來都沒有使用過。

深津有點後悔當日講的多餘話了，搞得一部小小的相機變得像什麼核彈按鈕似的，要那麼小心翼翼。

他送給良田的是一部相機，不是一條裝飾手繩咧，趕快拿來用咧。深津抱著手，一邊處理公文，一邊分神去生悶氣，又覺得這麼珍惜自己送的傻瓜相機的彷生人，真的是和相機非常相襯，都是傻瓜咧。

「榮治，你覺得為什麼良田都沒在用那台相機咧？」深津問。

「我猜有47%的可能性為，良田平日都待在家裏，沒有遇到新的刺激，而他判斷，每日都會遇到的日常，並非『重要場合』，所以不打算拍照吧。」榮治微笑著回答。

深津瞪了說了大實話的榮治一眼，嘴唇呶了呶，不情不願地道謝，說這很有參考價值，然後榮治又滔滔不絕地回了一大堆，主題竟然是新婚夫妻要如何維持激情，都不知是在哪裡看來的，真的是要被他氣死了咧。

他竟然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要榮治提醒才想起來……太失策了咧。

因此，終於到休息日時，深津便問良田願不願意陪他一起到公園散步，而亮著紅燈的良田盯著他，眉毛一高一低的，「不情願」三個字就像寫在他臉上一樣。好一會兒後，良田才勉強答應，但嘴巴是噘著的，而且從離開家門的那刻起，他便緊緊握著深津的手臂。戴上了兜帽的他低著頭，連肩膀都瑟縮著，全身上下的肢體語言都訴說了他有多害怕。

到了公園，人群嬉笑的聲音讓良田壓力值持續上升。太久沒接觸過外界了，就算從新聞上得知彷生人平權運動相關的消息，又就算那些不好的回憶畫面已經刪掉了，都還是無法消除他對陌生人類的警戒。

手臂被緊抓得生痛，深津完全曉得良田有多不安。有一位養在家裏足不出戶，每天就只盼著自己回家的……嗯……「妻子」，要深津說內心沒有半點詭異的滿足感，那是騙人的，他愛死對方造就出的、彷彿由他一手撐起對方半邊天的被依賴感。

可是——

深津帶著良田到樹下的長椅，坐下後輕聲哄勸道：「良田，你抬起頭看看四周咧。」

良田搖了搖頭，拒絕了，只說：「深津先生想要散步，那我們就趕快走吧。」，讓深津感覺自己好像一條纏著主人要到公園散步的狗，還是到了公園就趴在地上不來也不去的麻煩狗咧。

深津還在想要怎勸他。

忽然間，一片黃葉飄落，掉到良田膝上，闖進了低垂著只顧看地板的視野中。

良田掂起了它，扇形的葉子中間有一道裂紋，邊緣並不平直，拖著一條長長的葉柄。良田眨了眨眼，光學鏡頭對焦手上的葉子，分析出品種後他喃喃：「銀杏葉。」

「是咧，這兒的銀杏樹都變色了咧，金黃金黃的很好看的咧。」深津應道。寬大的手掌包起良田握著落葉的手，像要在這秋天，捂暖這隻全天候自動恆溫的手。「抬起頭看看吧良田，我保證你不會失望咧。」深津又哄了聲。

他本來想，要是良田還是不願意就算了，他們就回家去，一起看看照片就好，不然沒逼到良田終於動用他那台小相機，反逼到良田自毀撞爛自己的小腦袋瓜就不好了咧。

話音落下後數秒，深津感覺到幾乎快躲進他懷裏的良田動了動，然後慢慢的，側過頭來，探出一邊眼睛，從帽簷下，小心翼翼地打量外面的世界——就那個當下，他頓時看呆了眼。

漫天遍地都是鵝黃色的銀杏葉，從還在樹頂的，到飄在半空中的，再到落在地上的，堆得像雪一般的黃葉堆。蔚藍的天空相當清澈，飛到半空中的風箏形狀不一，顏色各異而同樣鮮麗。環顧周遭，人們的笑容是放鬆而柔和的，而且沒有人在看向他。

壓力值慢慢平復下來，紅燈變成黃燈。良田不斷左右張望，光學鏡頭瘋狂記錄眼前的一切，貪婪地想要記下每一片葉子，如何悠悠淒然落地。

「很漂亮咧？」深津說，不用對方回答，光憑良田沒有縮回去，就知道他正沉醉在眼前的風景中。深津瞇起眼，難以說清這股快樂是什麼，而他難得很有說話的欲望，想要對方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他來，「前天路過看到的咧，想起你連我家外面的單調景色都看得很高興的，便想要帶你來咧。」

「好好記著這風景吧，連同『宗太』的份咧。」深津還記得這個名字。

「是的，我一定會好好記著。謝謝你，深津先生。」良田答道，並用臉頰磨蹭了下深津的手臂。自從安裝回那些性愛模組後，良田便多了這些新的肢體互動動作。

他左右張望了下，從衣袋裏拿出那台小小的數碼相機。

「怎麼了？想拍照了咧？」深津問，而他不確定自己的語氣有沒有過於驚喜。

「是的，我想拍照。」良田回答，棕色的眼珠望向深津，這位特意帶他來看秋景的人。額側的黃色信號燈圈慢慢閃爍，良田的系統，此刻正有許多許多數據流過，全是榮治曾說過的那種「獨特而複雜的數據流」。

「我想和深津先生一起拍照，未知這是否——」

「我去找人來幫我們拍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