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秋】動輒得咎 (3)
一入屋，狄秋立刻聞到一股詭異的臭味，夾雜了乾燥濃郁的檀香，然而未等他細想，屋主就推著他到廚房。
廚房的氣味更加難聞，有一股噁心的霉味和油耗味，咻咻不停轉動的抽氣扇都排不清它。自天花板懸在半空中的燈泡並沒有亮，唯一光源是右手邊牆上的狹窄氣窗。
起初，狄秋不曉得屋主為什麼要帶他來，因為環境實在暗得只能窺見萬物朦朧輪廓，影影綽綽全疊在一起，還是得瞇起眼來仔細打量，才能隱約看到奇怪地放置在流理枱上的香爐，插了三根線香，白煙裊裊。
屋主從狄秋身後伸手，打開了冰箱。冰箱的燈泡壞掉了，成了一個冰冷而漆黑的箱子，隱隱散發著一陣異味……狄秋本因想避開身後的人而走前了一步，但當他看清了箱裏的東西後，他立即嚇得踉蹌後退，連撞進了雷震東的懷裏也絲毫未覺。
那件「東西」竟是抱膝摺起的人體，以一種最為省位的姿勢塞在冰箱裏。
惡臭鑽入呼吸中。
狄秋瞠大了眼，但雷震東彷彿嫌對方受的驚嚇還未夠深，忽地打開了廚房電燈。
光源一到，狄秋便清楚看見一張青白腫脹的臉，枕在雙膝上，兩溝死水似的眼圓睜著朝冰箱外的人望來。眉睫與鬢邊結滿白霜，枯乾嘴唇似垂死的魚般微張，身後和身下的冰箱內壁全是幾近發黑的鐵鏽色，緊勒進皮肉的鐵絲令肢體都隱隱變形。
狄秋實在無法不被嚇得尖叫，然而嘴巴早被人從後緊緊捂上了。
「無論你信唔信，佢嚟到我屋企無耐已經斷咗氣。」狄秋聽到屋主在他耳邊呢喃，細碎的氣流拂過他鬢邊。
狄秋的心臟急跳得連耳道都能聽到撲通聲，然而氧氣卻像怎麼都輸不進腦袋，不然為何那片空白，至今都仍未清明。
在公眾浴室，狄秋和那個男人都只不過是打了一個照面，不太可能清楚記得對方長什麼樣子，只不過這痴線屋主既然刻意要展示給他看，相信都只能是那男人了。
「呢件我本身睇中咗，諗住嗰晚就落手，見佢俾你推完就暈咗喺地下唔郁，個下我心諗：『咁仲唔係天助我也』？連要點樣呃佢入屋都唔洗煩。」狄秋聽到屋主又說，而距離似乎更近了，那雙嘴唇在張合間偶然碰到耳尖，讓狄秋不適得掙扎起來。
「我本身仲諗住慢慢玩，鋸撚斷佢對閪手，再慢慢片鳩爛佢個人，吊住條命咁保持新鮮……點知我辛辛苦苦攞鐵絲紥好晒後，屌，佢斷撚咗氣。」說完後，屋主自顧自地輕笑，定是覺得這荒謬滑稽，但狄秋當然不會有同感，寒毛直豎的他愈聽愈心驚，自冰箱吹出的寒風陰冷無比。
「而家佢身上，除咗俾我紥糭咁紥出嚟嘅勒傷外，就淨係得後腦個個窿，致命傷係咩，我諗班差佬再憨鳩都仲分到。」
狄秋咬緊了顫抖的牙關，拼命去消化方才聽到的話。
「所以你話，我哋幾咁有緣？我想殺呢個人想咗三日，諗好晒要點做，結果咁就俾你截咗糊，仲要我都未搞掂條屍，你就搬咗過嚟……呢啲咪叫天意囉。」屋主裝模作樣地嘆氣，側頭輕挨到狄秋身上，鬆開緊捂住狄秋嘴巴的手，復又牽起狄秋止不住抖震的右掌，親暱得可怕地輕輕捏握每節指骨，聲低氣柔地續說：「我唔介意將呢條命計埋落我度，反正都唔差在。」
屋主倒是講得直白，絲毫不怕狄秋揭發他，就像充滿自信，即使此刻警察破門而入，他都可以全身而退，又或者，他相當有把握狄秋不會敢報警。
狄秋牙關震到難以說話，半晌後，才勉強擠出一句：「你都痴撚線……」
聞言，對方只是發出一陣悶在喉頭的低笑，摟過狄秋的肩，好聲好氣地回應道：「一場鄰居，你幫我，我幫你啫。」
冰箱門徐徐關上，藏起死不瞑目的倒霉鬼。
「……咁我要點樣『幫』返你？」狄秋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問。
屋主又笑了，像相當愉快的樣子，還摸了摸狄秋的頭髮，讚賞道：「真係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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