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信】人來人往

-　塞車遇天菜。

-　棄稿交換活動

【風信】人來人往

日落西斜，如血殘陽塗抹天空。雲朵都被染色了，照在人臉上，叫臉龐都發黃。窗外本應車水馬龍絡繹不絕，此刻卻通通停滯不前。大塞車，車龍移動速度堪比蚯蚓蠕動，久久才推前一點點，不曉得什麼時候才能駛回九龍。

巴士引擎震動傳至最尾座位，叫屁股都要發麻。挪了挪身，信一抱著手臂，下意識看了看窗外。車龍還是那副死樣子，看不看也沒差，除了讓心情更煩躁以外，但玻璃窗映出的，除了車外的，還有車內的。

信一微微轉動眼珠，不動聲色的，視線從左前方的車牌，移到旁邊，隱隱約約浮現的鄰座人倒影。仗著有玻璃作掩飾，信一目不轉睛，目光流連在對方的劍眉星目。

鄰座的男人年紀不輕了，攏起的頭髮都已經花白，筆挺的鼻樑上架著的金絲眼鏡，也難說清是近視還是老花鏡。眼皮半斂，目光垂在書頁上，黝黑的手指搭在紙邊，偶然一動，徐徐翻頁。

不曉得是什麼書，信一心想，又暗忖若是一般人，在下班時間還拿著書在看，他絕對要啐對方一句裝模作樣，可是這大叔……他的手如果沒拿著書，那他應該要拿著一枝萬寶龍、或是萬寶路，反正就是那種氛圍。

對方放下翹起的腿，換了另一邊，大腿交疊，燙得筆挺的西裝褲屈摺出皺折。牛津鞋與褲腳之間，露出了一小截小腿襪，緊緊包裹勾勒出腳腕的輪廓。

呼吸間，一陣沉穩的柑橘與木香飄進感官，信一不用東張西望，都能想像出這是對方的皮膚的氣味。雪白的襯衫領口、埋藏了血管的頸側、筋脈分明的手腕……要是那雙乾燥的手撫摸自己的臉頰；信一合上眼，手掌托在頰側；要是那雙乾燥的手撫上他的臉頰，沿眉眼一路寵愛至嘴唇，那麼，他的呼吸將會被香水所籠罩，每一滴來到肺中的空氣，都沾染著對方的氣息。

對方在床上是哪一型呢？是粗暴還是溫柔的呢？古板還是變態的呢？能接受和男人玩嗎？太多秘密都藏在那身西裝底下，著實恨極了，眼下竟然是在一輛巴士中，而不是燈光迷離的酒吧、或是隱閉冷清的後巷……又更甚，鋪好了毛巾的酒店房。

睜開眼，信一的目光從睫毛間窺伺，在玻璃上尋找對方的雙手，絕望而焦慮、期待而興奮地檢視，並發現對方的無名指上，的的確確沒有戒指——

太好了。

有婦之夫，哪怕長得再正，信一都不會碰，省得拆散別人的家，更要捱上幾巴掌，有失體面，有損顏面。

「都唔知仲要塞幾耐。」信一不覺得這樣的開場白有多高明，但慶幸對方願意賞面，自書頁上抬起眼，轉頭望向他，勾唇笑了笑，不置可否地應了句：「係囉。」

信一回以一笑。

一呼，一吸，沉默對望，無話，卻自有一種情愫在醞釀。

書籤在未知名字的男人手指間輪流輾轉，小小的漆黑灑金紙片翻飛如蝶，翩然落到攤開的書頁中。書本悄然合上，黝黑的手指撫過書背，轉到信一面前的封面，印著幾個碩大的中文字：

「尋秦記 修訂珍藏版 卷三」

竟然是武俠小說……信一不曉得自己的表情有多明顯，才會聽到對方問他：「好失望？」

信一立即抬頭，然而腦袋才剛想出千百個妥貼的解釋，卻在目光與對方相撞的一剎，通通煙消雲散。男人見信一看傻了眼，便挑挑眉頭，本就盈滿了狡黠與調侃的雙眼，又多了幾分哭笑不得。

「都已經做咗成日嘢，唔通收工仲睇《One Hundred Years of Solitude》咩。」男人說完後，低頭斂目，推了推眼鏡，又抿住嘴角，彎出一抹無奈的笑容。

「都……係嘅。」信一應道，暗忖自己下班也只是看看韓劇，要是對方的休閒活動是研讀文學巨著，即便合乎他心目中的美好幻想，但其實自己也高攀不起，恐怕聊不到兩句就露饀。

眼睛又偷瞄了眼封面，信一努力地思索要如何延續話題，趕在對方再次打開書本閱讀之前。「尋、尋秦記，係咪好耐之前拍過劇個套？」信一發誓他真的盡力了，「呃、你其實有啲似 ……」

「有啲似古天樂？」男人立即答道，見信一忙不迭地點頭，便忍不住抿嘴一笑，眼裏眉間都有點得意洋洋，而信一愈看愈覺得自己要完蛋了，因為他竟然覺得一個在偷偷竊喜的大叔很可愛。

沉啦，哪次不沉？咕嚕咕嚕咕嚕。

「好多人都咁講。」信一發誓對方在說出這句時，背有偷偷挺得更直，明顯就很驕傲，而信一只顧著關心那胸口弧度的細微變化，深感妙不可言。

「不過我姓張。」男人邊說邊伸出手掌，遞到信一面前；他自我介紹道：「張少祖。」

「祖哥。」信一用著甜而不膩的語氣喚道，暗地嚥掉第二個「哥」字，省得親暱得嚇著人家。

「我叫信一。」說完後，他頓了一頓，拿出手機抵在臉頰邊，「既然講完名咁……」望著對方，信一眨了眨眼；嘴角的弧度訓練有素，勾得要像鈎子般，勾進人心裏。

「唔差在抄個牌？」

唔差在抄個牌，之後就唔差在食個飯，再之後就唔差在……哎呀，打蛇隨棍上嘛，咪隨住棍上嘍。

＊＊＊

@firenze_sunset.as 翡冷翠日落's原稿：

//放工時間嘅西隧特別多人多車，藍信一係轉車站上車，排頭位先有上層最後一個位坐。佢同坐走廊位嘅叔叔講聲唔該，就坐咗入窗口位。

坐低之後信一戴上耳機，眼角望到隔籬個阿叔，黑色西裝三件頭。港島過海車好多呢啲社畜，但吸引到佢目光係因為件西裝好貼身好靚，完全唔似係街上求其買嘅。

好彩今日信一坐車頭，佢扮望風景，其實係睇玻璃反光，𥄫下隔籬咩樣。

然後藍信一心諗：不得了，好靚仔。

雖然靚仔叔叔有少少白頭髮，但係佢梳咗個all back頭，再戴埋副金絲眼鏡，完全係藍信一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