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秋】天意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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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ummary：讓洛軍遇見城寨第一代嬌蠻任性又貌美如花的狄秋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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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街角，雜亂的電線低垂，陽光被建築物擋下，只留下一道雪白的光，跨過天與地之間，照亮那人同樣雪白的袍角。

忽然一陣吹堂風吹來，拂動綢緞長衫的下襬，又吹亂了束起的一頭雲髮。正仰頭細閱牆上招紙的人，這時抬起手，把頰邊微捲的髮絲挽回耳後，露出一張俊秀的臉龐，濃眉下的狹長眼睛裏滿是茫然。

正扛著石油氣罐的洛軍見狀，不由得放慢了腳步。對方的翩翩白衣，古色古香得現今難見，長至及膝的長衫實在不方便行動，而城寨裏大部分街坊都從事勞動工作，更加不太可能穿著。

這人是誰呢？洛軍心想，又暗忖要不是正午陽光還算足夠，對方一襲白衣站在這幽暗街角，就算他氣質再出塵、看著再像迷路到人間的天仙，恐怕也會被當成厲鬼一道。

聽到腳步聲傳來，白衣男子便循聲回頭。他上下打量眼前滿頭大汗的年輕人，眉角一挑，微微仰著下巴問：「你新嚟㗎？」他以莫名篤定的口吻說：「我未見過你。」

洛軍睜著圓滾滾的眼睛，用半分戒備、半分好奇的目光，瞧著對方看。洛軍從來沒見過他，也不曾聽過有街坊提及寨裏有會穿著古裝走動的男人，而對方穿著的白衣，無疑也與髒亂的城寨格格不入，但聽對方的話和表現，似乎卻相當熟悉城寨？

雖然已經跑進城寨好一段日子了，但洛軍心想，他的確是城寨的新面孔，於是老實地點點頭。

見狀，那人一副「想也知道」的樣子，點了點頭，然後又問：「你⋯⋯你有無見過祖哥？」

「祖哥？」洛軍問 。

「龍捲風啦！」那人沒好氣地答。

「喔，我啱啱見佢喺水井個邊。」洛軍指了指後方。

那人聞言，立即喜上眉梢，撩起長衫下襬就想拔足奔去。腦後的馬尾來回晃動，平底鞋飛快地反覆踏在石矢地上，發出清脆的啪嗒啪嗒聲，卻又在沒幾步後忽地停住。

他回頭望向洛軍，咬著嘴唇，臉頰有點羞紅。

「你⋯⋯你⋯⋯」白衣青年支支吾吾，「你會唔會⋯⋯咁啱要去水井？」

洛軍聞言，想了想，立即意會過來，曉得對方是迷路了，所以才會一個人站在這昏暗的街角。

城寨裏的道路錯綜複雜，迷路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洛軍不明白對方為何要為此害羞，不過他也沒必要挑明，於是僅僅點了點頭，回答說等下的確會去水井，「但係——」他拍了拍剛剛暫放到地上的石油氣罐，「——我要送埋貨先。」

「嗯，無問題。」抱著手的對方點了點頭，然後就這樣看著他，幾秒後，揚起眉頭，一副不明白洛軍為何還站著不走的樣子。

絲毫沒有要幫手的意思，連做做樣子也不打算。

洛軍心裏一陣無奈，但暗忖要是對方彎腰想碰地上的石油氣罐，恐怕他都要擔心，會弄髒那件看起來質料很好的白色衣袍。

拉了拉勞工手套，洛軍一沉呼吸，扛起了貨物，腳步沉沉地往目的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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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軍送貨到妓院的路途上，這名長相俊秀的青年就一直跟在他後方，腳步輕快，偶然還會邁開長腿，踏出一個小跳步，避開地上的水窪。洛軍用眼尾餘光偷瞥，見青年的臉上，一時流露疑惑、一時表現驚奇，還有時瞠圓了雙目、屏住呼吸，一副深受打擊的樣子。

縱然好奇，但洛軍沒開口問，畢竟他既不外向亦不八掛。

到了妓院，屋內的鳳姐見洛軍竟帶了個如此俊秀的男人過來，縱然衣着奇特，她們都連忙湊過來，但都未等她們掉下的肩帶落到手臂上，白衫男子就笑咪咪的舉起雙手，擺出一副投降的樣子，說道：「對唔住喇咁多位姐姐，我結咗婚㗎喇，今日路過咋，唔會幫襯㗎。」

一眾鳳姐當堂翻了個白眼——「姐」你老母啦！

鳳姐們掃興哋一哄而散。

洛軍瞥了瞥男人，而男人也瞄了他一眼，然後跟隨洛軍的視線，望向自己的手。

「哎呀。」男人半捂住嘴巴，在洛軍耳邊低聲道：「我總有一日會結婚啦，咁而家只係提早咗用個『咗』字啫。」

洛軍皺起眉頭，滿臉不贊同：「你咁樣係講大話。」

「邊有啫，我到死個日都唔結婚嘅話先係，我有結就唔係啦。」男人強詞奪理，而見對方的眉頭皺到連鼻樑的皮都開始堆疊了，便連忙扯開話題：「喂！你唔係要去水井㗎咩？快啲啦！」

＊

說是水井附近，其實是街喉附近，還未走近，因各種原因而用過的污水在街道上汩汩流淌。

洛軍抬手，用手背擦了擦額際的汗珠，同時忍不住回頭，偷望正挽著長衫下襬、又弓著腳背踮腳走的青年。對方的狼狽，肉眼可見。洛軍三番兩次地偷望，後來都望著對方腳上那雙鞋底扁平的布鞋，最後還是忍不住回頭問：「洗唔洗我揹你？」

對方聞言怔了一下，隨即噗哧一笑，罵道：「痴線！你揹重嘢揹上癮啊？」

他明白對方為什麼會這樣問的，於是他把抬起的腳跟放回地面上，努力不去在意自鞋底縫合位隱隱滲進來的水。

「揹慣，唔重。」洛軍老實地答，「你件衫望落好貴，整污糟唔好。」

「貴乜鬼吖。」搖了搖頭，男人沒他好氣，催促：「快啲行好過啦，等等祖哥唔喺呢邊啊，我哋仲要行返轉頭呀！」

洛軍也沒堅持，除了還是三步一回頭之外。

算他們好運、又算全叔不好運，到洛軍送完貨回來，龍哥竟還在原地，拿著一瓶喝光了的綠寶，苦口婆心地勸全叔快點把頭洗完，而全叔頗有要洗到龍哥閉嘴為止的架勢，即使代價是自己變成禿頭，雙方僵持不下。

洛軍左瞄瞄、右睄睄，直覺判斷他們一時之間都不會鬥得完，便走上前來，點了個頭後喚道：「龍哥，有人想搵你。」

「喔——邊個呀？」龍捲風拖著語調問，同時慢吞吞地轉頭過來；一看，就運龍捲風都難掩驚訝，墨鏡後方的眼瞠圓。

「阿秋？！」龍捲風訝異問。

而同一時間，抱著手的白衣青年從上到下、又從下到上來回打量龍捲風，一邊眉毛揚得老高，臉露慍色。他毫不客氣地詰問：「阿伯你邊位呀？！做咩喺度假冒我祖哥『龍捲風』呢個名啊！」

龍捲風一聽，頭頓時痛起來——還叫他「祖哥」，真的是剛加入龍城時的後生阿秋沒錯了。

而周遭的街坊一聽到這衣著打扮奇特的男子的說話，便知道有好戲看了，於是通通八掛地豎起耳朵，就連全叔，竟也為了聽清楚兩人對話，放棄洗頭，關上水喉。

捂著額頭，嘆了口氣，然後龍捲風徐徐道：「石硤尾，美荷樓。」

他把喝空了的汽水瓶擱到喉管上，騰出雙手來點煙；白煙呼出，他才盯著又驚又疑的年輕狄秋，續說：「戴上面罩，拎起水管，先打賭館，再打粉檔⋯⋯」

龍捲風刻意說得沒頭沒尾，反正他深信對方能聽懂，畢竟這些於他是塵封了三十年的往事，但於對方而言，卻是刺激驚險的近況 。

洛軍聽到頭都側去一邊，但當然沒人給他解惑。

「哎哎哎！」狄秋連揮了幾下手，又焦慮地左右張望，急急道：「不要命了你！等等給青什麼的那群人聽到怎麼辦！欲按怎啦欲按怎！」

他慌得連家鄉話都溜出來了。

狄秋定睛看着這莫名淡定的老伯，覺得自己表現得太怯了，於是低咳了一聲，站直了腰，也跟著擺出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

「你⋯⋯點知道呢啲嘢？」狄秋瞪著對方問。

龍捲風抬手慢慢扶了扶眼鏡，好遮住暗暗偷笑的嘴角，刻意晾了晾狄秋，等到對方眉頭微跳，急得腳掌一直拍打地板，龍捲風才佯裝正經道：「呢度唔方便講嘢，你跟我嚟。」

狄秋當然跟上。

龍捲風先走，幾步後突然停住，回頭向骨碌碌地望住阿秋的洛軍，鄭重地道謝：「陳洛軍，唔該晒。」帶佢嚟搵我。

不然以阿秋的衣著打扮和脾氣，肯定會被人纏上，繼而和人打架，最後終於來到龍捲風面前的，就是氣到變成箭豬一樣還鼻青臉腫的阿秋。

洛軍隨便點了幾下頭，心想他不過是順路而已，反正他也要來來街喉這邊洗頭，也沒什麼好謝的。

「喔？你叫陳洛軍？」也跟著停步回頭的狄秋，端詳了這長相老實的男仔一會，稍稍記住了臉後，他翹著嘴唇說：「唔該晒你啦！秋哥我下次請你食飯呀！」

聽到個「飯」字，洛軍立即精神了，只不過雙眉才剛展，他便又皺起眉頭，繃直了嘴角。

「你記得結婚。」洛軍嚴肅地提醒，「講大話唔好。」

狄秋噗一聲笑出來，笑到直不了腰。

「好啦好啦！長氣鬼！」他連連擺手，投降道：「我應承你喇！今年內一定娶個人返屋企，好唔好？」他拭去眼角笑出來的淚珠，睨著還是盯著他看、一副要他豎指發誓似的陳洛軍，不由得笑嘻嘻地調戲對方：「娶唔到嘅話咪嫁俾你囉，一樣無講大話吖！」

「唔得，你啱先係話你係有老婆。」陳洛軍一板一眼地答，惹得狄秋哇哇大叫，直嚷嚷：「乜你咁鬼⋯⋯哎呀！激死我喇！」

一旁抽著煙旁觀兩人鬥嘴的龍捲風，心裏倒是想捂住陳洛軍的嘴巴——在場最不該催狄秋結婚的人，就是你啊陳洛軍！要是阿秋沒結婚、沒生孩子，那時候的事情、以及之後的事情，發展都可能不一樣，而阿秋這三十年人生，也不會是那樣過。

眼看年輕的狄秋被陳洛軍氣得跺腳，卻又忍不住笑的樣子，龍捲風心情複雜地仰頭，望著樓宇間若隱若現的一線天空，默默長呼了一口煙。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