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秋】甚麼都不算甚麼

- 復健寫作練習,追求畫面與感覺,劇情就算了

- 謎之世界線,算是和平au,但雷震東依然是相當雷震東able(?)





狹長的唐樓,擠在樓與樓之間,而樓高區區六層,即便是站在天台,仰高頭,仍然只瞧見一道窄長的青天,半片灰白的雲,若然想看更多,得努力往上爬,翻過別人家的牆、越過支棱出來的簷篷,但這樣做,自己的褲管都會因而沾上灰。


陽光被遮去了大半,能照到天台上的,只有小小的一片,令混凝土反光得泛白,像霜雪迷路,走進了城寨。


灰塵在光線下飛舞,張少祖瞇著眼捕捉它們,嘴邊叼著的煙忽地一抖,令原本懸而未落的煙灰通通飄零。「聽講……」張少祖用這詞開了個頭,說不清是給自己心理準備完成接下來的話、還是想撇清什麼關係,「阿秋你同嗰嗰雷震東拍緊拖?」


城寨地少人多,像蟻群密密麻麻地逼在一起生活,難有什麼秘密,任何事情只要有一個人知道,不消片刻,全個城寨上上下下,哪怕是剛學會說話的小孩,都能垂著一行鼻涕,咿咿呀呀的複誦聽來的八掛。


如此這般,即便張少祖沒興趣,他也難以不知道這則緋聞。雷震東身邊的鶯鶯燕燕絡繹不絕,一腳踏幾船是常態,更別說與他有過牽扯的鳳姐遍佈九龍……怎麼想都不是個好對象,更甚者,怎麼想都不是個同性戀,這人名和阿秋放在同一行句子裏,著實讓張少祖大感頭痛,只望流言不是真的。


「拍拖……」狄秋笑了一下,表情有點無奈亦有點腼腆,露出一小截兔牙,轉頭過來望向張少祖,反問:「拍拖呢個咁美好嘅詞語,同雷震東哩啲人,襯咩?」


張少祖鬆了口氣。他實在怕好友被壞人騙了,畢竟有一個陳占被雷震東迷惑心智已經夠荒謬,再來一個阿秋,他恐怕得預約精神科把這三個人都丟進去治治。


萬萬沒想到他這口氣鬆得太快了。


狄秋隨手擱下喝光了的汽水瓶到圍欄上,又甩了甩手上沾到的水珠。「唔經唔覺都就快三個月嘍。」他半斂著眼,垂首凝望指甲,慢慢屈指數:「一齊食飯、睇戲、拖手、摟摟抱抱……」他頓了頓,抬起眼,盯著張少祖,輕笑著說完:「連嘴都錫過。」


他的表情,揉合了痛快、解脫和殘忍,活像往百年古蹟丟了根火把,管它是紫檀還是金絲楠,瞧得張少祖暗自心驚,隱隱窺見了他的朋友,不知從何時起往心裏攢的瘋狂。


雲霾游過豔陽,陰影覆上萬物後又徐徐退開,光線照亮了狄秋半張臉,瞳孔收縮,留下大片如玻璃般的半透棕褐色,剔透得失真。他的眼,隱隱倒映出張少祖的臉,但細節全都模糊了。張少祖不曉得自己現在的表情如何,但大概不太好看吧,連他自己都感覺到眉間皺得有多緊。


「咁你同佢……」張少祖的問題都未說完,狄秋便嗤笑了一聲,斬釘截鐵地回答:「唔係——」


「——我同佢咩關係都唔係。」他信誓旦旦得像在神像前起誓。


話音剛落,兩人的頭頂便有一架金屬巨鳥轟鳴而過,遮天蔽日,填充了一切尷尬沉默。


*


又是一幢唐樓。


陡峭的窄小樓梯如天梯般直直往上延伸,僅容得下腳尖的梯級鋪滿梯間,直至遇上轉角位,才留下一小格可以喘口氣的平地。電線爬滿天花板和牆身,偶然有一兩根垂了下來,像榕樹的氣生根。


電力如此寶貴,梯間當然沒有燈,靠轉角位的小窗滲來光線。


狄秋低頭拾級而行,心裏默默數著步數,好讓精神別集中在肌肉酸痛。一級、一級、一步、一步……又熱又悶的梯間,令他鬢邊流下一行汗。手背拭去汗水,兩頰通紅的狄秋站在樓梯轉角。光穿過欄柵,一格格白光斜斜攀在梯級上;狄秋抬眼望了望前方,正數著還有多少層之際,迎面來了一對路人,依稀是一男一女。


未看清容貌,便聞到濃烈的香水味和二手煙,狄秋嗅得頭昏,便皺起眉頭。


梯間狹小,狄秋便讓到一旁,貼到牆邊,打算讓人家先過,同時禮貌地挪開視線,盯著腳邊的地磚。這地方,多的是一樓一,狄秋暗忖,恐怕也沒幾個嫖客會想被看清容貌,別惹事吧。


沒想到當對方經過時,米色的高跟鞋先行遠去,男裝皮鞋竟佇在原地。


「你上樓先。」狄秋聞聲抬頭,手同時被握起,往掌心裏放了一串鎖匙。


叼著煙的雷震東,正眼都沒望過來,眼珠還追著下樓的女生的背影。


攥住鎖匙,狄秋忍不住冷笑,被荒謬得氣不出來,張嘴便揶揄回去:「上樓?上樓開定窗散味啊?」都帶回家了,怎可能沒做過?雷震東那狗窩的用途不就是供這條狗公交配的嗎?


聽到狄秋尖酸刻薄的語氣,雷震東頓時回頭望來,臉露稀奇,揚高的雙眉隱隱帶有喜色,但更多的,還是那股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的輕挑傲慢。


「阿秋你呷醋啊?」他問,說話間,煙灰如細雪掉落。


說著,雷震東伸手想挑起狄秋的下巴,但對方立即偏頭避過;狄秋惡狠狠地瞪了對方一眼,不耐煩地啐道:「呷你老母啦。」


取下嘴邊的香煙,雷震東摟過狄秋的腰,低頭,親暱地在狄秋鬢邊印下一吻,沙啞的嗓音呢喃:「想唔想我同佢斬纜?」


用手背擦了擦臉,狄秋反問:「邊個佢啊?啱啱個個、前日個個、定上個禮拜個個呀?」語畢,狄秋自己都覺得好笑,只見他抽了抽嘴角,又用攥著鎖匙的手,推了推雷震東的胸腔,「行開啦,我過嚟拎返本書咋。」


這時,一陣噔噔噔的腳步聲急促響起,往擁作一團的兩人接近。


「雷震東!」女聲喚道。


米色的高跟鞋停在兩雙男士皮鞋旁邊,隨即一記相當響亮的巴掌猛然落下。狄秋瞪圓了眼,看著雷震東被打偏的臉、還有陰冷的眼裏閃過的殺意,都來不及反應,雷震東便捂住他的眼,緊接著,一陣皮肉擊打聲響起,伴隨女人的哭泣、以及踉踉蹌蹌的高跟鞋聲,愈來愈遠。



如果獨佔欲存在,那這段關係也姑且能冠以一點名號,可惜在於,任狄秋再怎麼細味剛發生的事,他都感覺不到半分可惜,比雞肋還要淒慘,食之無味,棄之也不惋惜。


狄秋對此倒是表現得明明白白,既沒有詰問剛剛的事,亦沒有慰問雷震東臉上的傷,只是一再用衣袖擦眼簾,厭惡對方的手掌殘留在自己臉上似有若無的體溫。


瞎子都看得出他有多嫌棄,但雷震東介意嗎?卻也沒有。要是狄秋哪天上心了,真的計較起雷先生身邊絡繹不絕的鶯鶯燕燕,那麼,第一個嫌棄他麻煩的人,絕對是剛剛還問狄秋有沒有吃醋的雷震東。


這種關係到底算什麼呢?


昏暗的陰翳梯間,斜角上方的小窗,投下飄渺無力的光。白日吃力地從雲朵後方探頭,跨過窗檻,落下的四格無形陽光,通通與相擁的人類擦身而過。背靠著牆,狄秋仰起頭,凝望天花垂下的電線,半張的嘴唇吐出溫熱的呼吸、與微弱的曖昧輕喘。


鈕釦被解到胸膛以下,白晢的項頸多出好幾個吻痕,此刻狄秋想的,不過是落在對方家裏的書,看來今天還是別領回吧,以及埋首在他頸側胸前不斷舔咬的雷震東,真他媽像一條狗,等會又在他大腿上磨雞的時候就更加像了。


人類能跟畜牲走獸談戀愛嗎?


「阿秋,我塊臉好痛啊。」披了人皮的動物若模作樣地哀號,臉部肌肉卻控制不當,勾出一個笑臉來,眼裏的譏嘲,不曉得是在給剛剛的女生,還是此刻慾火焚身卻仍冷著臉的狄秋。


他用力握著狄秋的手,按到自己的臉上,卻連位置都搞錯,被打的是左邊,卻放了在右邊。臉頰、鬢角、然後嘴唇,一一放進狄秋的掌心裏,最後通通都被拍開。


「抵死。」狄秋冷漠回應。


誰也別想能被對方溫柔以待,一如雙方預期。


話音一落,他的脖子立即被雷震東捏住。突然收緊的氣管,倏地襲來的窒息,令狄秋下意識張開了嘴巴;擰著眉毛的他想要呼救、嗚咽、悲鳴、咒罵,全部都做不到,瞠圓的眼睛慌亂地望著身前的人。可怕的是,這種缺氧帶來的失控與頭昏,狄秋在短期內熟悉得學會了興奮。


紅暈染上狄秋的臉頰,意識漸漸迷濛,痛苦與愉悅愈來愈難以分辨,是傷害還是做愛也沒有關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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